晉孝惠皇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
初,賈後之為太子妃也,嚐以妒,手殺數人,又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武帝大怒,修金墉城,將廢之。荀勖、馮、楊珧及充華趙粲共營救之,曰:“賈妃年少,妒者婦人常情,長自當差。”楊後曰:“賈公閭有大勳於社稷,妃親其女,正複妒忌,豈可遽忘其先德邪!”妃由是得不廢。後數誡厲妃,妃不知後之助己,返以後為構己於武帝,更恨之。及帝即位,賈後不肯以婦道事太後,又欲幹預政事,而為太傅駿所抑。
290年,司馬炎死亡,司馬衷即位。
最初,外戚楊駿專權,楊駿在台上比畫了一年左右,成天提心吊膽,處於防範之中。
新皇帝司馬衷和皇後賈南風開始登場。
楊家是老一代外戚,賈家是新一代,兩代外戚之間,就像現在政見相左的兩黨,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裏。楊家在司馬炎活著的時候掌不了權,到了司馬衷時期,後麵戳著賈家,賈家又有一猛女賈南風做皇後,老楊家想回頭補上任期,豈不是與虎謀皮?
楊駿打一開始就是一個“看守內閣”,不老老實實交權,就是死路一條。賈南風乃父是賈充賈公閭,窮養小子富養女,不論官二代還是富二代,閨女往往比兒子更有心計更成熟。司馬衷和賈南風這對組合古今無雙,司馬衷的憨傻和賈南風的凶殘,盡管史有定評,盡管惡評如潮,但並不影響他們確實很強很剽悍。
賈南風是不是五百年一出的女政治家,這個可以討論,但賈南風確實是一個有政治欲望和政治頭腦的女人。她知道要從楊駿手裏奪回權力,關鍵是要找到政治上的同盟軍,而N多擁兵自重的宗室王就是天然的同盟。她先找到了楊駿最忌憚也是最近便的汝南王司馬亮,這位叔王膽子小沒有響應;賈南風於是和楚王司馬瑋勾兌,這位年輕的王爺是武帝司馬炎的第五子,當時二十出頭,皇後嫂嫂召他進洛陽,司馬瑋欣然許之。
司馬瑋說幹就幹,帶兵把楊駿包圍在家中,最後將其殺死在馬廄中,楊駿住的是曹爽的故居,凶宅不吉。
楊黨和“被楊黨”在是役被殺數千人,另外一位宗室琅玡王司馬伷的兒子東安公司馬繇也欣然相助,並在都城大肆殺伐。楊芷的母親和楊芷本人被打入冷宮金墉城,後來被絕膳餓殺。金墉城是一個專門關押高級犯人的地方,在大黑暗時代,必定會造就一個或數個有名的監獄或集中營。
此後,司馬衷夫婦的地位得以加強,行政權力落到了太宰司馬亮和太保衛瓘的手中,他們都兼錄尚書事,以輔臣的名義主理朝政。輩分低的楚王司馬瑋擔任了衛將軍,領北軍,成為京畿衛戍部隊的首領之一。
至此,形成賈皇後、諸王與老臣共和的政治局麵,之所以稱之為共和,是因為皇帝專製不起來。皇帝司馬衷的智商到底有多少,他是一個傻瓜,還是一個遲鈍的人,抑或是一個孤獨症的患者?他是一個生理病理學範疇的癡呆病人,還是一個社會學意義上的白癡?現有的史料讓我們難以一下子判定。
關於司馬衷弱智的故事有不少,有人報告說老百姓吃不飽飯,他馬上雷人一問:“何不食肉糜?”說話雷人,要說也不是什麼智商問題,如果說這就是傻瓜,那我們現在不少幹部都有問題了。
當初,尚書和嶠不動聲色地、慢慢地、從容地和武帝司馬炎說:“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武帝聽罷默然。您瞧和嶠多會說話,他把我們至今不能確定的難題,也就是司馬衷到底是傻是癡,明確為“有淳古之風”,就像我們今天說一個人“太忠厚”了一樣。總之不是皇軍無能,是八路太狡猾了;不是太子傻,是世道太奸詐太虛偽了。但是就是這麼厚道的說法也招致司馬衷突然的反戈一擊,司馬衷做了皇帝以後,有一天突然問和嶠:“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
這位二代皇帝司馬衷,多半時間或傻或癡,但有時也會突然清醒,而且是那種冷冷的清醒。和嶠聞此一問,心裏一定打突,好在伴君多年,有急智,於是馬上作自我批評:“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
但不管怎麼說,司馬衷不能完全履行專製皇帝的職責,專製體製講究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主虛位就會造成權臣、外戚、甚至權閹替代,也會形成一種短暫的貴族共和的局麵。楊駿被清除後,皇後、宗室王、大臣形成了一種共和狀態,但是這種共和沒有體製的安排和習慣的養成,共和中的每一派勢力都為“大權獨攬”這四個字所驅動,協商不出來領袖,就用殺伐來篩選,八王之亂由是而起。
有效的專製會帶來穩定,沒有製度安排和習慣養成的共和和民主也會釀造混亂。這一道坎古人邁不過去,我們今天是沒有什麼資格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