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孝惠皇帝永寧元年(公元301年)
丙寅,尊帝為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宮,廢皇太孫為濮陽王。立世子荂(fū)為皇太子,封子馥為京兆王,虔為廣平王,詡為霸城王,皆侍中將兵。以梁王肜為宰衡,何劭為太宰,孫秀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將軍,儀同三司,義陽王威為中書令,張林為衛將軍,其餘黨與,皆為卿、將,超階越次,不可勝紀;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朝會,貂蟬盈坐,時人為之諺曰:“貂不足,狗尾續。”是歲,天下所舉賢良、秀才、孝廉皆不試,郡國計吏及太學生年十六以上者皆署吏;守令赦日在職者皆封侯;郡綱紀並為孝廉,縣綱紀並為廉吏。府庫之儲,不足以供賜與。應侯者多,鑄印不給,或以白板封之。
司馬倫終於還是忍不住做皇帝的誘惑,把晉惠帝司馬衷提高一格,尊為太上皇。司馬倫論輩分是司馬衷的爺爺輩,把侄孫尊為太上皇,這種設計很有創意,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司馬倫是司馬懿的兒子,雖然晉武帝司馬炎追認爺爺司馬懿、伯父司馬師、父親司馬眧為皇帝,但追認的和實打實幹過的皇帝畢竟不一樣。如果當時有《嗣位法》,以司馬家子孫繁多的情況,司馬倫從身份來說,離皇帝的寶座是比較遠的;要從資格上講,八王中惠帝的三個弟弟司馬瑋、司馬乂、司馬穎最靠前,就算輪盤轉十八圈,且輪不著司馬倫呢。
從楊駿開始,包括從司馬炎開始,晉朝的治國理念就是花錢買穩定,盡可能地收買士族和官僚階層。到司馬倫這裏,就更不成樣子了,凡是公務員普調一級,凡是幹部都有提拔,加官晉爵的紅頭文件像雪片一樣到處飛,好多官員的大印來不及刻,就索性發塊白板,自己回去慢慢刻吧。當時,大臣官僚的標準製服,必須有貂尾裝飾,司馬倫任命的高幹太多了,貂尾遂成緊缺資源,怎麼辦,拿狗尾巴來替代,“狗尾續貂”就是這麼流傳下來的。
如果替司馬倫策劃,他的定位應該是這樣的:自己輩分大、資格老,不具備角逐大位資格,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反而可以做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協調人或召集人。
退一步說,司馬倫也應當尊王攘夷,挾傻天子以令諸王是最優的選擇,通過維護晉惠帝的權威——盡管是個象征可總比沒有強——逐步積累勢力。司馬倫可以遠學曹孟德,近學司馬昭,可是他急於上位,特別是有孫秀的慫恿,於是把侄孫子踢到一邊篡位做皇上了。
天下大亂或朝廷大亂的時候,一鳴驚人、一腳破門是一種路徑,但是更多的情況下應該韜光養晦、暫緩稱王,過早暴露野心和實力是很難堅持到遊戲的最後一關的。以當時的局麵,即使司馬倫大腦萎縮成蠶豆這麼大,也應該知道這時皇帝做不得,但是不幸的是,他的大腦隻剩下黃豆這麼大了。直到行刑官把金屑苦酒(不是市麵上大做廣告的黃金酒)端到自己麵前,這位王爺才似乎清醒過來,用小手帕蓋住臉呢喃道:“孫秀誤我,孫秀誤我!”
在權貴壟斷權力的朝代,孫秀這樣的平民精英是很難出頭的,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要賭咱就賭個大的,所以他慫恿趙王司馬倫,勸君更進一杯酒,獨霸朝廷無他人。孫秀有野心不能說有大錯,但要做到“家”的水平,也就是成為一個野心家,必須能夠審時度勢才行。從後來的情形看,他更多像是“過把癮就死”的政治賭徒,才具不足,運氣也不夠。
司馬遹被殺,司馬衷被篡,開國皇帝司馬炎生前的政治安排等於全部報廢,潘多拉的盒子就此打開。
司馬倫皇帝侄孫也關到金墉城,沒有殺他,這位史上最傻的皇帝居然也創造了複辟的紀錄。後來大家突然發現,保留一個傻瓜做皇帝,是頗符合王爺們的切身利益的——某種意義上講,司馬炎讓諸王典兵,確實讓不少人對篡奪皇位心懷膽怯,因為不管誰出頭,就有一大幫王爺起哄。反過來,諸王不殺個七零八落,皇帝也做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