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年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我拎了個半身高的行李箱,登上了前往T市的火車。臨檢票的時候,又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這兩天冷空氣要來了,你帶的衣服好像不夠……”她不發脾氣的時候輕聲細語,就是嘮叨的毛病一直沒變。如果聽的人膽敢反抗,那她定是要哭給你看的。
我吸吸鼻子,安靜地聽她說完。末了告訴她,我要上車了。她那邊又轉了畫風,“哎——你自己一個人要當心點的喏,現在世道那麼亂,小姑娘家家晚上睡覺要檢查下門窗關好沒,陌生人敲門不要應……”聲音漸小,好似在跟身邊人抱怨,“單位怎麼好讓她一個人出差啊,還那麼遠。”
我忍著的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和葛弘通完電話的隔天,我回了趟老宅。太婆依舊一身黑,嚴肅地坐在廳堂中央。和目送我們離去時一模一樣。看到我來了,她一言不發地往主樓走去。我老老實實地跟在她後麵。
走過咯吱作響的走廊,推開三交六碗菱花的格子門,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間房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居住了。家具上肉眼可見一層薄薄的積灰。
太婆在當堂的椅子坐下,耷拉的眼皮輕抬,“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太婆垂著眼仿佛睡著了般。
沉默,肅靜。我就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忐忑地期望救贖。
“儲靈珠在你手上。”良久她開口了,卻是隻字沒提我的那些倒黴事。
我就知道那天她看似隨意地出手不是巧合,應該是早就認出了我揣在身上的黑色串珠。看到我從兜裏掏出的串珠,她點點頭,壓著聲音道,“好好保管著,也許……”剩下的話我就聽不清了。
說實話我真的是受夠了她們一個兩個說話隻說一半的,好似這樣就顯得有多高深莫測似的。但是現在是我有求於人,太婆又是素來不待見我的,比起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糾纏,我倒更樂意她快些進入正題。
“太婆,那個印鑒——”事關小命,我總是要積極點才行。
老太太原本在擺香案,聽我扭扭捏捏地在旁邊叨叨,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死不了你!”
我脖子一縮,又佇在她身邊裝鵪鶉。
老太太擺好香案,從櫃子裏拿出個紅布包裹。我偷偷地看上一眼,好似是一盒指節長的短香。跟雪茄有點像,但又比雪茄瘦的多。她從裏麵捏出三根香,一吹,香的頂部就見了火星。拿一根髒兮兮的紅繩繞過我的小手指,另一端就綁在正中間那支最粗的香上。
耳邊悉悉索索的竊竊私語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我想努力睜開眼睛,無奈眼皮子越來越重,迷迷糊糊中好像還看到了一尾銀紅色的魚尾巴。
等我醒來,屋子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香已經燃盡了,我手中的紅繩也不見了蹤跡。桌角用茶杯壓著一遝黃色的符紙。
黃紙的最上頭還擺著一頁信箋,是給我的。
好好比試,黃符保命。底下還附有兩行漢語拚音。
字是好字,一筆一劃遒勁有力。但是卻看得我想哭。
你說,哪裏有這樣子做人家家長的。小輩幾斤幾兩她心裏難道沒數?非得讓著去人前丟上一回臉,讓大家夥都看看才成!緊要關頭還得用符紙保命?我踏馬地嚇都快嚇死了!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是葛弘的信息。
“成功了麼?”他問的是我找太婆破煞的法事。自我告訴他我有成千上百的血樣流落在外,他就已經對我的常識不抱希望了。
“恩,應該吧。”我是真的不清楚,估摸著是成功了。想著我還是忍不住追問了句,“這樣就好了?沒人可以再拿我血定契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