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野羊塘將軍血戰歌舞地酋長劫營(1 / 3)

導讀

本回寫貴州苗人作亂,朝廷要予以懲辦。這本是官與民的矛盾,但在這一矛盾掩蓋的表象下,作者集中描寫了朝廷內部一文一武兩位官員的矛盾。

湯奏即湯鎮台,他的應對措施是剿滅苗人,真心實意為朝廷辦事。因此,他不惜興師動眾,以鎮壓、殺戮為能事。相對於外調至此的湯鎮台而言,地方官雷太守的意見剛好相反,他認為無須大動幹戈,強調懷柔政策。於是,兩人產生了嚴重分歧。

湯鎮台畢竟是一介武夫,雖也熟讀兵書,但於官場之道還涉水未深。雷太守比湯鎮台要成熟、老練,他表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卻在盤算如何打倒湯鎮台。當湯鎮台在野羊塘大獲全勝時,雷太守卻以官場的評判標準對這一戰功潑了一瓢冷水,並在具本時沒有如實奏聞。最終就是湯鎮台此捷非但不獲封賞,反被降三級調用。

作者無疑借此表示了對統治者賞罰不公、昏憒不明的極大不滿。雷太守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就穩操勝券,湯鎮台率兵出征、銳意進取,卻好似跳梁小醜,這種顛倒是非的社會現象從戰場的角度看不合理,從官場的角度看卻名正言順。所以說,武將終究鬥不過老科目。

話說湯大爺、湯二爺領得落卷來,正在寓處看了氣惱,隻見家人從貴州鎮遠府來,遞上家信。兩人拆開同看,上寫道:“生苗近日頗有蠢動之意,爾等於發榜後,無論中與不中,且來鎮署要緊!”大爺看過,向二爺道:“老人家叫我們到衙門裏去。我們且回儀征收拾收拾,再打算長行。”當下喚尤胡子叫了船,算還了房錢。大爺、二爺坐了轎,小廝們押著行李出漢西門上船。葛來官聽見,買了兩隻板鴨,幾樣茶食,到船上送行。大爺又悄悄送了他一個荷包裝著四兩銀子,相別去了。

當晚開船,次日到家。大爺、二爺先上岸回家。才洗了臉坐下吃茶,門上人進來說:“六爺來了。”隻見六老爺後麵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一見麵就說道:“聽見我們老爺出兵征剿苗子,把苗子平定了,明年朝廷必定開科,大爺、二爺一齊中了,我們老爺封了侯,那一品的蔭襲,料想大爺、二爺也不稀罕,就求大爺賞了我。等我戴了紗帽,給細姑娘看看,也好叫他怕我三分!”大爺道:“六哥,你掙一頂紗帽,單單去嚇細姑娘,又不如去把這紗帽賞與王義安了。”二爺道:“你們隻管說話,這個人是那裏來的?”那人上來磕頭請安,懷裏拿出一封書子遞上來。六老爺道:“他姓臧,名喚臧岐,天長縣人。這書是杜少卿哥寄來的,說臧岐為人甚妥帖,薦來給大爺、二爺使喚。”二爺把信拆開同大爺看,前頭寫著些請問老伯安好的話,後麵說到“臧岐一向在貴州做長隨,貴州的山僻小路他都認得。其人頗可以供使令”等語。大爺看過,向二爺說道:“杜世兄我們也許久不會他了。既是他薦來的人,留下使喚便了。”臧四磕頭謝了下去。

門上人進來稟:“王漢策老爺到了,在廳上要會。”大爺道:“老二,我六哥吃飯。你去會會他罷。”二爺出去會客。大爺叫擺飯同六老爺吃。吃著,同二爺送了客回來。大爺問道:“他來說甚麼?”二爺道:“他說他東家萬雪齋有兩船鹽,也就在這兩日開江(運貨船隻由支流駛入大江),托我們在路上照應照應。”二爺也一同吃飯。

吃完了飯,六老爺道:“我今日且去著,明日再來送行。”又道:“二爺若是得空,還到細姑娘那裏瞧瞧他去。我先去叫他那裏等著。”大爺道:“六哥,你就是個討債鬼,纏死了人!今日還那得工夫,去看那騷婊子!”六老爺笑著去了。

次日行裏寫了一隻大江船。尤胡子、臧四同幾個小廝,搬行李上船,門槍旗牌,十分熱鬧。六老爺送到黃泥灘,說了幾句分別的話才叫一個小船蕩了回去。這裏放炮開船一直往上江進發。這日將到大姑塘,風色大作。大爺吩咐急急收了口子、彎了船。那江裏白頭浪茫茫一片就如煎鹽疊雪的一般。隻見兩隻大鹽船被風橫掃了抵在岸邊。便有兩百隻小撥船,岸上來了兩百個凶神也似的人,齊聲叫道:“鹽船擱了淺了,我們快幫他去起撥!”那些人駕了小船跳在鹽船上,不由分說,把他艙裏的子兒鹽,一包一包的盡興搬到小船上。那兩百隻小船都裝滿了,一個人一把槳,如飛的棹起來,都穿入那小港中無影無蹤的去了。那船上管船的舵工、押船的朝奉,麵麵相覷,束手無策。望見這邊船上打著“貴州總鎮都督府”的旗號,知道是湯少爺的船,都過來跪下哀求道:“小的們是萬老爺家兩號鹽船,被這些強盜生生打劫了,是二位老爺眼見的。求老爺做主搭救!”大爺同二爺道:“我們同你家老爺雖是鄉親,但這失賊的事該地方官管。你們須是到地方官衙門遞呈紙去。”朝奉們無法,隻得依言具了呈紙,到彭澤縣去告。

那知縣接了呈詞即刻升堂,將舵工、朝奉、水手一幹人等都叫進二堂,問道:“你們鹽船為何不開行?停泊在本縣地方上是何緣故?那些搶鹽的姓甚名誰?平日認得不認得?”舵工道:“小的們的船,被風掃到岸邊,那港裏有兩百隻小船,幾百個凶神,硬把小的船上鹽包都搬了去了。”知縣聽了大怒道:“本縣法令嚴明,地方清肅,那裏有這等事!分明是你這奴才,攬載了商人的鹽斤,在路夥著押船的家人任意嫖賭花消,沿途偷賣了,借此為由希圖抵賴。你到了本縣案下,還不實說麼?”不由分說撒下一把簽來。兩邊如狼如虎的公人把舵工拖翻,二十毛板打的皮開肉綻。又指著押船的朝奉道:“你一定是知情夥賴,快快向我實說!”說著,那手又去摩著簽筒。可憐這朝奉是花月叢中長大的,近年有了幾莖胡子,主人才差他出來押船,嬌皮嫩肉,何曾見過這樣官刑。今番見了,屁滾尿流,憑著官叫他說甚麼就是甚麼,那裏還敢頂一句!當下磕頭如搗蒜,隻求饒命。知縣又把水手們嚷罵一番,要將一幹人寄監,明日再審。朝奉慌了,急急叫了一個水手,托他到湯少爺船上求他說人情。湯大爺叫臧岐拿了帖子,上來拜上知縣,說:“萬家的家人原是自不小心,失去的鹽斤也還有限。老爺已經責處過管船的,叫他下次小心,寬恕他們罷。”知縣聽了這話,叫臧岐原帖拜上二位少爺,說:“曉得,遵命了。”又坐堂叫齊一幹人等在麵前,說道:“本該將你們解回江都縣,照數追賠,這是本縣開恩,恕你初犯。”扯個淡,一齊趕了出來。朝奉帶著舵工到湯少爺船上磕頭,謝了說情的恩,撚著鼻子回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