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孝武皇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
春,正月,下賀獄,案驗;父子死獄中,家族。以涿郡太守劉屈氂為左丞相,封澎侯。屈氂,中山靖王子也。
夏,四月,大風,發屋折木。
閏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及皇後弟子長平侯伉皆坐巫蠱誅。
終於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朱安世的揭發材料被采信了,丞相公孫賀被抓了起來。公孫賀在官場為人還算謙遜,不是那種囂張的主,長安城內的輿論普遍認為,他是受到了不肖子公孫敬聲的牽連。對宮裏政治格局有更深入了解的人,則認為公孫賀一案不是那麼簡單,公孫敬聲雖然驕橫跋扈,連皇上的閨女也敢泡,但這畢竟是家事,丞相的兒子娶皇帝的女兒不也門當戶對嗎?
公孫賀當初在聽到任命自己為丞相的消息時就痛哭流涕,天子呼來不上任,現在看來這個膽小鬼還是頗有預見性的,但是,看到公孫丞相一家全部被殺掉,包括公孫夫人也就是衛皇後的姐姐都不能幸免,人們也沒有興致再談論公孫父子的長長短短了。公孫賀雖然是丞相,但是這些年做丞相的運氣都不好,上麵難侍候,京城裏誰都知道,所以,揪出個丞相已經不是什麼重要新聞了。問題是丞相夫人是衛皇後的姐姐,這一次皇上連衛皇後的麵子也不給,看來問題不是那麼簡單了。
過了三四個月,長安又驚爆巨案:衛皇後親生的諸邑公主、陽石公主坐巫蠱之罪死,一起被這高致死性巫蠱案牽連的,還有衛伉,他是皇後的侄兒,已故大司馬大將軍衛青的兒子。皇上因為巫蠱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處死罪,消息傳來,舉國上下噤若寒蟬,接骨醫生收治了大量下巴掉下來的患者。
巫蠱,巫蠱,人們在心裏默默念叨著這兩個字,感覺比瘟疫還恐怖,一種世界末日到來的感覺籠罩在人們的心頭,帝國的上空黑雲密布。
宗室劉屈氂被任命為丞相,劉屈氂是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劉勝的兒子,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兒。宗室出任丞相,也算是打破慣例了。劉屈氂和貳師將軍李廣利是兒女親家,李氏兄妹在宮中、朝廷都是聖眷正隆,李夫人生的劉髆是不是行情看漲啊?
皇帝雖然春秋已高,但太子早立,業已成年,革命航船繼續前進一點問題也沒有,皇親國戚大臣百官本來都不會在接班人問題上動腦筋,但是,突然間,就出了個“堯母門”事件,人們還往好處想,這是皇上老來得子,喜不擇言,即到此時,衛夫人不僅保不住姐姐一家,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人們不能不把詫異的目光順延到衛夫人和她生的太子身上。難道……莫非……
當時,朝中要說無黨無派,恐怕不契合普遍的實際。皇上既然這麼削弱一家獨大的衛家,那麼,沒有其他派別也會激發出來,衛家根深蒂固,本來是一派獨大,現在至高無上的皇帝侵削之,那麼李(廣利)劉(屈氂)一黨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立了,太子地位似有動搖,野心家自然躍躍欲試,圍繞諸皇子結黨也勢所難免,各路牛鬼蛇神自以為能看到將來的利益,也就紛紛出籠,從官員到太監,有政治鬥爭基因的家夥個個都活躍起來了,興奮起來了,大家齊心協力,把一台功率巨大的政治絞肉機發動起來了。
巫蠱像黑雲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是巫蠱之禍,禍來禍去,事實上禍及到的卻是太子、衛皇後這個皇帝之下的第一利益集團。這個事實又讓許多人興奮莫名,顯然,一場急風暴雨式的大革命就要開始了,這場鬥爭的大方向是打倒太子劉據,而發動這場史無前例運動的是敬愛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