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丞相劉屈氂在這個關鍵時候沒有站出來,而是藏起來,他不願幫助太子是顯而易見的。這也說明,太子劉據在殺了江充以後,沒有主動邀請在京城的官員一同處理危機,而任用的都是東宮的私屬,這樣,不僅找不到合適的人和皇帝老爸溝通解釋,甚至把自己和皇帝老爸完全對立起來了。
劉徹把平亂的大權交給了丞相劉屈氂:“捕斬反者,自有賞罰。以牛車為櫓,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這裏“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似乎應該理解為“避免短兵相接,以免多殺傷士眾”。)劉徹罵劉屈氂“丞相無周公之風矣,周公不誅管、蔡乎!”劉屈氂一聽可以做周公,勁頭來了,把長安周邊各縣的兵勇調動起來,圍攻長安。
四、太子劉據殺江充時,隻求自保,可能還有事後和老爸溝通的想法,但是,捕殺江充以後,沒有控製好局麵,長安城中出現了騷亂,群情鼓噪。索性就此控製長安、甘泉,這樣的念頭會不會在劉據腦子裏一閃?從殺江充到劉屈氂帶三輔近縣兵馬來到長安城下,這段時間,與其說劉徹的態度曖昧,還不如說太子的態度曖昧,或者說,父子兩人都把消滅對方放在首選,把和解放在了備選的位置。但是從形勢來看,老子曖昧一點沒關係,怎麼處理都沒有問題;兒子這邊就麻煩了,直接喊造反有理,沒有號召力,向老爸投降,又知道沒有好結果,於是,隻能是不打旗號,先抵抗著再說。
五、“太子立車北軍南門外,召護北軍使者任安,與節,令發兵。安拜受節;入,閉門不出。”“太子兵敗,南奔覆盎城門。司直田仁部閉城門,以為太子父子之親,不欲急之,太子由是得出亡。”
從這些情況看,長安城內的官員軍民等,同情太子的遭遇,也痛恨江充之流的倒行逆施,但是,太子果真打出反老子的旗號,也不會得到響應,老皇帝劉徹的威望仍在,父子君臣的觀念仍然左右著人們的行為。
太子保命有人幫,太子反叛無人助,這就是長安城內的基本形勢。
沒有太子的軍隊,就沒有太子的一切。
這起父子反目的悲劇,嚴重地擴大化了,長安軍民為此“死者數萬人”,長安當時全部人口才有多少,可以說是血洗都城了。
這時,壺關三老令狐茂給皇帝上書,總結了這一悲劇的緣由,老頭講得很中肯,也很明白:“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子乃孝順。今皇太子為漢適(通“嫡”)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飾奸詐,群邪錯繆,是以親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進則不得見上,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曰:‘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宮下!”
書奏,天子感寤,然尚未顯言赦之也。這個時候,太子還在外逃亡,漢武帝不明發大赦詔令,沒有別的意思,皇帝的權威神聖不可侵犯,兒子再有理,也不寬赦。內心認錯,但不會公開認錯,更不會改錯,這也是權力人格的一部分。
司馬光在這樣的大事發生後,自然要曰一下,他說:古之明王教養太子,為之擇方正敦良之士,以為保傅、師友,使朝夕與之遊處。左右前後無非正人,出入起居無非正道,然猶有淫放邪僻而陷於禍敗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賓客,從其所好。夫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終也!——一切問題都是教育問題,挖到根上了,佩服。不佩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