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赧王二十二至二十三年(公元前293—前292年)
秦王遺楚王書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願王之飭士卒,得一樂戰!”楚王患之,乃複與秦和親。
楚襄王迎婦於秦。
臣光曰: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仇!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強,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裏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裏而為仇人役。”故人主不務得道而廣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秦國對楚國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蹂躪,司馬光和其先後的評論家都判定是“秦之無道也”。
孟軻孟亞聖曾經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荀子也湊熱鬧,說:“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權謀立而亡。”秦其無道而滅六國,其寡助而一統天下,讓聖人們跌破了眼鏡。
有人說,秦雖一統天下,但僅傳兩世就滅亡了,所以失道寡助並未判錯。秦之滅亡,有其必然性,也有不滅亡的許多可能性,前人議論有許多,現在不贅述。但多助寡助之於興耶亡耶隻是充分條件。所謂的“曆史必然”我看靠不住。
司馬光看到楚國被欺侮而頗有感慨,這可能與當時宋朝惡劣的國際形勢有相當關係。
太祖杯酒釋兵權以後,大宋王朝重文事而輕武備,遼、西夏、金、元相繼侵侮,宋國好的時候拿金錢換和平,差的時候敬獻金銀財帛也不行,經常被人家打得屁滾尿流,還把兩位皇上也抓去做人質。宋帝國與周邊其他國家相比,不論人口幅員、經濟發展水平、文明發達程度都不在一個重量級,政治製度也不能說落後,然而,屢屢慘遭不對稱的打擊,讓我們把腦袋拍爛也想不懂。司馬光也想不懂,所以借古比今猛發感慨。
晚清以來,中國割地賠款外加經常挨打,有人總結說“落後就要挨打”。所以,中國百年來,除了自己瞎折騰,也確實有不少人想辦法讓中國先進起來,先學“堅船利炮”,但自己的所謂“堅船”後來全部被日本人打沉到黃海裏麵了;有人又說,關鍵是“製度”落後,於是,廢掉皇上,選了總統,結果還是挨打。
宋朝不落後也挨打,楚國說不上落後不落後也挨打,不僅挨打,而且受辱,幾乎成了受虐狂。連司馬光這樣敦厚的儒者也覺得落後不一定要挨打:“夫道,善用之則百裏之地可以獨立!”至於他所講的“道”是什麼,或許還是“仁義”之類。不管是什麼,司馬光知道弱小不一定非要接受淩辱。
司馬光的那個“道”幾千年並沒有救過受淩辱的人民。中國自古以來缺少剛性而多了許多忍耐,不論政府還是人民,和事老味道太濃,阿Q精神太足,民族精神裏分泌的荷爾蒙太少,而儒家文化則猶如雌性激素,不斷地注入人民的肌體,中和人民天性中的剛烈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