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也可以推斷出為什麼項羽在戰場上不對劉死死相逼的大致心態了。而那個放跑劉邦的丁公,事後似乎也沒受到項羽的追究,應該也是出於這個道理。可以設想一下當時的情景,丁公回來銷差時,說沒能抓到劉邦,讓他給跑了。項羽會怎麼樣呢?可能就大手一揮,讓他下去。在項羽看來,真正抓到劉邦也不好辦,所以不如順其自然。
如果我們認可劉、項的兄弟關係,那麼這兩人之間的爭鬥就純屬兄弟對掐。即使是好兄弟,一旦對掐起來,也會一點兄弟情義不講。如果有哪一方要講點兄弟情義,那一定是占上風的一方。因為他有這個資本,他有力量操縱這個掐的力度與時間長短,於是,他可以在掐的時候少使點勁。而弱的一方則不然,一定會全力以赴。在我們看來,劉與項的關係很不對稱,項強劉弱,項放過劉的次數肯定多過劉放過項。這可能是力量對比造成的。被指認數度放過劉邦的項羽屬於勢力超強者,而占優勢者總會顯得大度一點。而劉邦就沒有這種好心情了。劉邦在與項羽的對敵中吃足了苦頭,而每吃一次苦頭都隻會增加他對項羽的怨恨。所以輪到項羽落敗逃跑時,劉邦一發覺就派了灌嬰帶五千精騎追趕,並放出話來,得項王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但劉邦對項羽的感情也不盡然全是怨毒。《汲鄭列傳》記有這樣的事:“鄭當時者,字莊,陳人也。其先鄭君,嚐為項籍將。籍死,已而屬漢。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也就是說,劉邦將歸順了的項羽部下全都改稱項羽的名字,並全都封了官。這種做法到底是為了紀念項羽,還是淩辱項羽?可能兼而有之。總之,劉邦是個愛才之人,項羽這個小兄弟才氣比他高得多,劉對項愛恨交並也非常正常。因為不如項羽,所以要折辱他;因為曾經是好兄弟,所以要紀念他。
胡致堂的話非常有助於我們理解劉邦項羽的不世情緣:“智伸力屈之跡既已消散,無事則追念當時,杖劍並起,相與圖秦,兄弟約言,輔車敦好,慨然有動於中而不遏者。”像劉邦這樣經過激越殺伐而有天下者,緬懷自己一生走過的路,為其驚心動魄處而感歎唏噓不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何況劉邦總體上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分封功臣時,以滅秦為首功,滅楚次之。因為滅秦總體上是為天下,而滅楚總難脫為一人之私。那麼,項羽在滅秦戰事中的蓋世奇功,正是非常值得緬懷的。如果加上兩人原本交好,同功一體,這種緬懷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一瀉如注,正是“慨然有動於中而不遏者”。
劉邦是個真性人,所以“誅則誅之,哭則哭之”,沒什麼不可以;“誅則誅之”,念則念之,更是人之常情。於是我們可以更好地檢討丁公之死,事有湊巧,他前來討賞之時,正巧趕上劉邦無事追念之時,他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於是,皇帝一發怒,可憐的丁公就不明不白地死於非命。
(摘自《百家講壇》)
標:張鬆的賣國與劉備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