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令，我們這一注押中了！”她眉飛色舞地說道。
“嗯——”蔣介石由鼻腔裏發出一聲不置可否的回答。他到底是軍人出身，又在孫中山和許崇智手下當過多年的幕僚，深知兩軍鏖戰，誰勝誰負，往往在最後幾分鍾甚至一兩分鍾裏才能決出。記得民國11年夏，孫中山總理指揮北伐軍，由韶關出發，一舉攻入江西，直下贛州，大有勢如破竹之勢。誰知陳炯明在廣州一聲炮響，圍攻總統府，勝利在望的北伐攻勢，便一敗塗地，連孫中山本人也差點兒葬身魚腹。曆史上這樣的教訓實在太多了！
“孫科，569票；李宗仁，570票……”
蔣介石的眼睛稍稍動了動，但卻並不睜開；宋美齡那動得優美的嘴唇，停了幾秒鍾，又閑適地運轉起來，她很佩服蔣介石那沉得住氣的大將風度。
“孫科，哎呀！孫字下加了一走之，變成遜色的遜了，遜者，讓位也，差勁也！請問監票員，這‘遜科’有效嗎？”
收音機裏，突然冒出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怪裏怪氣的聲音來。原來，有的國大代表有意在孫科的姓下加了一個走之，監票員是傾向孫派的人，對此采取“打鳥政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張本來應作廢的選票也放過了，偏偏那唱票員又是傾向李派的人，便臨時作了發揮，一來揭揭監票人的老底，二來可嘲弄孫派一番。他這一發揮，弄得整個會場笑的笑，罵的罵，又從麥克風裏轉播到收音機裏，這個笑話頃刻間便傳遍千家萬戶，揚名海外！
那位中國通的司徒雷登，聽了不禁一笑，隨手將掌中那兩粒紅色藥丸，慢慢放入瓶中。
“科名已經遜色走腔，你們還有什麼希望？哈哈！快投降吧！”黃紹竑聽了直拍手稱快，對著那台美國收音機又喊又叫，手舞足蹈。那位保健醫生隻管盯著他，像提心吊膽地看一個醉漢在結著薄冰的河麵上蹦跳似的。
“混蛋！”
蔣介石倏地從安樂椅上蹦起來，對著收音機喝罵一聲，把宋美齡嚇了一跳。他抓過電話筒，狠聲狠氣地下命令：
“馬上給我查一查那張選票是怎麼回事？”
“總統要查……哪一張選票？”對方一時沒弄清蔣介石的意圖，因為選票有成百上千張。
“混蛋！”蔣介石又喝罵一聲，“就是剛才加了筆劃的那張！”
“是！”對方終於弄明白了，蔣總統要他查的是“遜科”那一票。
選舉會場喧鬧了一番，隨即又平靜下來，唱票員又接著唱票了：
“孫科，842票；李宗仁，923票……”
蔣介石再也坐不住了，在室內來回不停地走動著，宋美齡那嘴唇已經失去閑適優美的姿式，正在上下左右地亂動著。
“啊，我的上帝，您可聽到了，這是多麼美妙的聲音！”司徒雷登聽著收音機裏李宗仁的選票已處於領先地位，掩飾不住心中的欣喜。李宗仁是美國政府用來對付蔣介石獨裁和共產黨恐怖的一張牌，這張牌看來是打贏了，今後，他便可以把中國辦成他的燕京大學了。他不需要當這所大學的校長，隻需要在校園裏騎騎馬，打打獵就行了。反正，校長有什麼事是會來找他的……
黃紹竑把身子仰靠在藤椅上，兩隻眼睛望著天花板，在洋洋得意地吹著口哨，他渾身飄飄然，仿佛已經飄到紫金山頂，這秦淮古都，六朝金粉之地，已盡入彀中。那位保健醫生仍不敢放鬆一點兒警惕，始終注視著還在薄冰上蹦跳不止的“醉漢”，仿佛耳畔已聽到了冰層內部斷裂的某種危險汛情……
“孫科，980票；李宗仁，1220票；孫科……李宗仁……孫科……李宗仁……”
收音機裏，為李宗仁鼓掌的聲音越來越熱烈，孫科得到的掌聲越來越稀少，最後，有椅子的響動聲，有雜遝的腳步聲——這一切預示著孫科大勢已去，孫派的代表已相繼離開會場，收音機裏，已完全為李派的鼓掌聲所統治。
“孫科，1292票；李宗仁，1438票。”——又一陣狂熱的掌聲。
“選舉結果，李宗仁先生依法當選為副總統！”
大會執行主席最後宣布了選舉結果——掌聲，經久不息的掌聲……
“嘩啦——砰！”
蔣介石飛起一腳，踹翻了桌上那台最高級的美國收音機，宋美齡嚇得“呀！”地一聲驚叫起來，兩片嘴唇像被什麼東西突然黏住了似的，再也不會動了，蔣介石一手抓著手杖，一手抓著那件黑色的有拿破侖氣派的披風，吼叫一聲：
“備車！”
幾名侍衛官像由牆裏鑽出來似的，一下子出現在蔣介石前後，下得樓來，那輛黑色的防彈轎車已停在階下，侍衛官打開車門，蔣介石一頭鑽了進去。
“總統要上哪裏去？”侍衛官問道。
隻聽到急促的喘氣聲。侍衛官看了蔣介石一眼，隻見他臉色鐵青，鼻孔和嘴咻咻地吐著氣，一聲不吭，根據以往的經驗，蔣介石凡遇到不順心的事，煩惱起來時，幾乎都要到中山陵去散心。今天，看他氣成這副模樣，當然又是要到中山陵去了。因此，侍衛官便吩咐司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