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能走。”羅蘭說。“我相信他們不會認為他們能夠說服他離開你。他們當然應該更清楚;我常常聽說中國人被推崇為馴龍界的高手。”

“他們的王爺毫不掩飾地表明他非常看不起我;可能他們希望泰米艾爾也能夠有同樣的想法,願意跟他們回去,”勞倫斯說道,“無論如何,他們已經厭倦了試圖去說服他;因此,惡棍巴勒姆命令我去對他撒謊,說我們要被派去直布羅陀海峽,讓他跟著一艘運輸船出海,這樣,在他知道他們要去哪裏之前,他們已經走很遠了,他已經就不能飛回陸地上了。”

“哦,太陰險了,”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讓他疼痛不已,“難道波厄斯什麼都沒有說嗎?我不相信他會同意他們向你提出這樣的建議;我們不能期待一個海軍軍官理解這樣的事,波厄斯也應該向他解釋事情的原委。”

“我敢說他什麼也不能做;他隻是一個服役的軍官,而巴勒姆是政府派來的,”勞倫斯回答,“但是至少波厄斯救了我,使我沒有被絞死:我太生氣了,無法控製自己,因此,他把我趕了出來。”

他們已經到了臨河街;這裏交通擁擠,使他們幾乎無法交談,他們不得不集中精力,避免被從臭水溝裏飛起的可疑的灰色爛泥濺到,避免被笨拙的手推車和出租馬車擠出人行道。隨著憤怒逐漸消失,勞倫斯的情緒也漸漸低落下來。

從分開的那一刻起,他每天安慰自己,期待這件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中國人很快就會看到泰米艾爾並不想走,或者司令部不再試圖去安慰他們。即使這樣,這看上去仍是一個殘酷的判決;從泰米艾爾孵化出來的這幾個月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哪怕是一整天的時間,如果不和他在一起,勞倫斯甚至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或者怎樣去打發時間。但過去的漫長的兩周和這個相比並不算什麼,更可怕的事實已經毀掉了他所有的希望。中國人不會放棄,政府最終會找到辦法將泰米艾爾送回中國去:很明顯,他們為達到此目的,並不反對讓他說上一大堆的謊言。很有可能巴勒姆現在甚至不會再讓他看泰米艾爾一眼,甚至不讓他做最後的道別。

勞倫斯盡量使自己不去想泰米艾爾走後他的生活將會什麼樣;當然,也不可能得到另一條龍,海軍現在也不可能讓他回去。他設想他可以從商船隊中雇傭一條船或者雇傭一條私掠船;但是他覺得他沒有心思做這個,而且他kao獎金也會過得很好。他甚至可以像一個鄉紳一樣結婚生子,成家立業,開始新的生活;但是這個曾經在他的想象中如此美妙的前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卻是這樣的單調乏味。

更糟糕的是,他甚至無法尋求到同情:他所有的以前的同事都把這看作是一次幸運的逃拖,他地家裏人也會很高興。世界也不會在意他的離去。無論如何,讓他過這種隨波逐流的生活有點荒謬:他因而非常不情願地成為了一名飛行員,這僅僅是因為強烈的責任感,而這樣的轉變還不到一年;然而他已經幾乎不能再考慮這種可能性。隻有另外一名飛行員,事實上可能隻有另外一位上校才能真正理解他的感情。隨著泰米艾爾的離去,他將和他地團隊隔離開來,就像飛行員和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一樣。

皇冠街和晏架街前麵的房子也不安靜。盡管根據城裏地標準,現在吃晚飯有點早。這裏並不是一個時尚的地方。甚至不屬於上流社會,這裏的習慣大多是由城鎮男人的習慣組成的,現在正是他們吃飯和喝酒的合理時間。這並不是一個受尊敬的女性應該來地地方,事實上也不是勞倫斯以前願意出入的地方。羅蘭吸引了一些無禮的目光,其他一些人隻是好奇,但是沒有人試圖進一步冒犯她:她旁邊的勞倫斯的外形非常醒目,肩膀寬闊有力。劍正斜挎在胯旁。

羅蘭將勞倫斯帶到她的房間裏,讓他坐在一把難看的扶手椅中,遞給他一杯酒。他喝了一大口,藏在玻璃杯後麵,試圖躲避她同情的目光:他擔心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很容易就會失去男子氣概。“你一定是餓暈了,勞倫斯,”她說。“問題地一半是因為這個。”她按鈴叫來了仆人;一會兒功夫,兩個男仆就帶著豐盛的普通單人套餐爬上樓來:一塊烤肉,配著青菜和牛肉;肉汁湯;一些塗著果醬的小塊乳酪蛋糕;牛腿肉餡餅;一盤燉甘藍;還有一小塊布丁作為飯後甜點。她讓他們立刻把所有的食物放在桌子上,就讓他們出去了。

勞倫斯本來覺得他一點也吃不下,但是當食物放到麵前時,他才發現他確實餓了。他吃飯一直狼吞虎咽。這主要是因為不規律的時間,也因為他為了離泰米艾爾所在的營地更近一點而選擇地公寓裏桌子太矮了;現在他慢慢地吃著飯,羅蘭幾乎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試圖用一些訓練中的閑話瑣事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當然,失去勞伊德我很遺憾——他們打算派他到金洛克營地去,那裏有一隻‘長翅’龍的蛋殼已經硬了,馬上就會孵化出來。”她談起了她的第一上尉。

“我想我在那兒看到它了,”勞倫斯稍稍提起了點興致,從盤子上抬起頭來,“奧布沃瑟威爾的蛋?”

“是的。我們對此充滿了希望。”她說。“勞伊德真是獲得了一個好機會,當然我為他感到非常高興;但是。和他共同工作五年之後重新和另一個第一上尉合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整個團隊,包括伊科斯西德姆自己都在嘟囔著過去勞伊德是怎麼做事的。但是桑德斯是一個心地善良,可kao的小夥子;在格蘭比拒絕這個崗位之後,他們把他從直布羅陀海峽調過來了。”

“什麼?拒絕了?”勞倫斯驚訝地喊道:格蘭比是他地第一上尉,“我希望不是因為我地緣故。”

“哦,天啊,你還不知道嗎?”羅蘭和他一樣驚訝,“格蘭比非常恰當地和我談過了;他說他負有責任,但是他不能選擇調動自己的位置。我本來以為他肯定和你商量過這件事;我以為你可能給了他一些暗示,讓他擁有了希望。”

“沒有,”勞倫斯低聲說,“他很有可能到他地職業結束那天也再也不會獲得崗位了;聽到他放棄了這樣的一個好崗位我感到很難過。”在軍團裏,這樣的拒絕對於格蘭比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一個人如果拒絕了一次機會,就很難期待可以很快獲得下一次機會,而勞倫斯很快就再也沒有能力去幫助他了。

“哦,真抱歉我又讓你有了更多要操心的事情。”過了一會兒,羅蘭說:“蘭頓將軍並沒有解散你的團隊,你知道的,絕大部分都保留著:隻有一小部分隊員被派給了波克雷,他現在缺人手。我們本來都以為麥西莫斯已經到了他的最終生長期限了;你被叫到這兒不久,他就證明我們錯了,到目前為止,他又長長了15英尺。”她最後又加了一句。試圖重新恢複輕鬆一點的談話氣氛,但是這是不可能地:勞倫斯發現他的胃已經停止工作了,於是放下了刀叉,盤子裏的東西還剩一半。

羅蘭拉上了窗簾;外麵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你願意去聽場音樂會嗎?”

“我很願意陪著你。”他機械地回答,她搖了搖頭。

“不,別介意;我想這沒有用。那麼上床睡覺吧,親愛的夥計;坐在那兒悶悶不樂的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吹熄了蠟燭。並排躺在床上。“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平靜地說,在黑暗的遮掩下。他更容易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稱巴勒姆是一個惡棍,我也不能原諒他讓我說謊;這不像是紳士所為。但是他不是一個小人物,如果有其他選擇地話,他也不會采用這樣的手段。”

“聽說他對外國王爺卑躬屈膝、點頭哈腰,讓我覺得惡心,”羅蘭用肘撐在枕頭上支撐著自己,“我曾經到過廣州港。那時我還是一個中尉,乘坐了一條從印度長途返回地運輸船;他們的小舢板看起來連輕微的暴風雨都抵不住,更別說颶風了。即使他們真的打算和我們作戰的話,沒有中轉停留的地方,他們就無法讓龍不做一點休息就飛過重洋。”

“第一次聽說的時候,我地想法和你一樣,”勞倫斯說,“但是他們並不需要飛過重洋來結束中國貿易。如果他們願意的話,他們也可以破壞我們的海運;此外,他們還和俄羅斯接壤。如果沙皇的東部邊界遭到攻擊的話,這就意味著反對波拿巴的聯盟的結束。”

“但是,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看出俄羅斯對我們有多大的幫助。並且無論是對於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來說,錢隻是暴發戶般行為地一個低劣的令人同情的借口,”羅蘭說,“政府以前也沒有錢,但是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為他戰鬥,使波拿巴丟了臉。無論如何,我不能原諒他們把你和泰米艾爾分開。我猜想巴勒姆還是根本不肯讓你見他吧?”

“是的,現在已經兩個星期了。營地裏的一個好夥計給我帶來了他的消息,告訴我他正在吃東西,但是我不能請求他讓我進去:這會把我們兩個都送上軍事法庭。然而對我來說。我幾乎不知道這是否能夠阻止我。”

一年前。他想都沒有想過他甚至能說出這樣地話;他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想法,但是誠實讓他把這些話都說出來。羅蘭並沒有大聲反對他。但另一方麵,她自己也是一個飛行員。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把他拉過來,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在她的臂彎裏尋找到安慰和舒適。

在黑暗的房間,勞倫斯被驚醒:羅蘭已經不在床上了。一個打著嗬欠的女仆舉著蠟燭站在門口,昏黃的燈光灑在屋子裏。她遞給羅蘭一封密封著的急件,站在那裏,公然用色迷迷的眼神盯著勞倫斯;他感到自己的臉頰因為心虛而變得潮紅,向下看了看,確保自己被完全裹在睡衣裏麵。

羅蘭已經撕開了封條,現在她伸出手去,直接從那女孩手裏拿過了蠟燭。“這是給你地,現在你可以走了。”她給了女仆一先令,然後不顧禮儀,當著那女孩地麵關上了門。“勞倫斯,我必須立刻離開了,”她走近床邊,點亮了其他的蠟燭,低聲說道,“這是來自多佛地信:一支法國護衛隊正在龍的保衛下向勒阿弗爾方向運動。海峽艦隊正在追擊他們,但是出現了一條“光榮火焰”龍,如果沒有空軍的支援,艦隊將無法交戰。”

“法國護衛隊有多少艘船,信裏麵說了嗎?”他已經下了床,正在穿褲子;火幾乎是船所麵對最嚴重的危險,即使從空中獲得很多支援,這仍然是令人絕望的冒險。

“30艘或者更多,無疑已經是全副武裝了,”她一邊說,一邊把頭發緊緊地紮到了一起,“你看到我那邊的大衣了嗎?”

窗外,天空漸漸變成灰藍色;很快蠟燭就沒有用了。勞倫斯找到大衣,幫她穿上,他的大腦已經開始計算商船地可能力量。艦隊有多少比例可以被分派來追擊他們,有多少需要留下來保證港口的安全:勒阿弗爾港口的炮很有威脅性。要不是風向從昨天發生了變化,它們將獲得行動的最佳條件。30艘船的鐵、鋼、水銀、火藥;在特拉法爾加戰役後,波拿巴可能不再是海上的威脅,但他仍然是歐洲大陸的霸主,這樣一次運輸很容易就能滿足他們數月地需要。

“把那件鬥篷遞給我好嗎?”羅蘭問道,打斷了他的思路。大大地鬥篷遮蓋住了她女性的裝扮。她拉起帽子帶在頭上,“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等一下,我跟你去。”勞倫斯一邊說,一邊快速地穿上大衣,“我希望我能幫上點忙。如果在麥西莫斯上,波克雷缺人手的話,我至少可以拉緊皮帶或者幫忙趕走爬到龍背上的人。把行李和戒指留給女仆吧:可以讓他們把你的其他東西送到我寄住的房子裏去。”

他們匆忙穿過仍然有些空蕩蕩的大街:收夜香地人推著散發著惡臭的車從他們身邊走過,白天的壯工又開始找新一輪的工作。女仆們穿著叮當作響的木鞋到市場去,一群動物正呼著白氣。夜晚下了一場濕冷的霧,皮膚上像被冰針刺了一樣。至少這樣一群人的存在,使羅蘭不必太在意自己的鬥篷,他們與其說是在走,不如說在跑。

倫敦營地位於司令部辦公室不遠地地方,就在泰晤士河的西岸;盡管地理位置良好,交通非常便利。但是附近的房子都年久失修:住在那裏的都是遠離龍的人,他們什麼都供應不起;有些房子甚至已經荒廢了,隻有一些瘦骨嶙峋的孩子看到陌生人經過時投以懷疑地目光。流動的軟泥拒絕沿著街上的水槽流動;當勞倫斯和羅蘭跑過時,踩破了凝結在表麵的冰層,使惡臭散發出來,一路跟著他們。

這兒的街道才真正空蕩蕩的;但是即使如此。當他們匆忙趕路時,一輛重重的推車突然從霧裏衝出來,看起來似乎出於惡意:羅蘭將勞倫斯拉到一邊的人行道上,幸好她足夠快,他才沒有被夾住拖到車輪底下。推車人繼續斜著前行,甚至連停都沒有停,也沒有道歉,直接在下一個拐彎處消失了。

勞倫斯驚慌地向下看了看他最好的褲子:已經被髒東西濺黑了。“別介意,”羅蘭安慰他說,“在空中沒有人會介意的。而且這個可能可以刷掉呢。”他並沒有那麼樂觀。但是現在當然沒有時間管它了,他們繼續匆忙趕路了。

相對於灰暗地街道和同樣灰暗地早晨來說。營地的大門顯得格外華麗:門上地鐵剛剛被粉刷成黑色,鎖著閃閃發亮的黃銅鎖;出乎意料的是,有兩個穿著紅色製服的年輕海軍正在附近閑逛,步槍斜kao在牆上。守門的士兵向羅蘭敬禮,正準備讓他們進去,這時,那兩個海軍有點困惑地斜眼看著羅蘭:她的鬥篷恰好這時從她的肩膀劃了下來,lou出了她的三條金杠①和曼妙的身材。

勞倫斯上前一步,擋住了觀察她的目光,皺起了眉頭。“謝謝你,派特森;多佛營地來的送信人呢?”一擺拖那兩個海軍,勞倫斯就立刻向守門人問道。

“我相信他正在等你呢,先生,”他一邊說,一邊回手再次把門打開,“如果您願意的話,就去第一塊空曠地吧,不要擔心他們,我會在合適的時候教訓他們一下,不要擔心。”他補充道,並對那兩個海軍怒目而視,他們看起來完全窘住了:他們還隻是大小夥子,而派特森已經是大人了,而且他從前是一個裝備管理員,他的眼罩和烤紅了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更恐怖了。

“謝謝你,派特森;走吧。”羅蘭說,他們又繼續前進了。“那些龍蝦到底在這裏幹什麼呢?還好不是官員,也許我們該慶幸吧。記得12年前,有一位陸軍軍官發現了在土倫受傷的聖傑爾曼上校;他利用這件事引起了惡劣的騷亂,差點就上報紙了,真是白癡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