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華僑眾多,吧城是交通要道。張弼士的競爭得到了華僑社會極為廣泛的支持。“德國人如此歧視我們華人,張弼士輪船公司的價格又低,我們不坐德國人的船,要坐中國人的船!”南洋僑胞奔走相告,民間發布了“動員令”,大家爭相購買張弼士輪船公司的船票,致使德國郵船公司的營業額急劇下降,一落千丈,到了人不敷出的地步。
這時,張弼士又邀請了幾名秀才,在報紙上大造反對民族歧視,主張民族團結和睦的輿論。矛頭所向,德國郵船公司自然心知肚明,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隻得明令取消了“不準華人購買官艙票”的規定。
十幾年後的今天,在港城煙台,盛宣懷一見麵就盛讚這件事:“弼士兄於南洋為國人報了‘一箭之仇’的佳話可謂口碑高聳,不惟僑民津津樂道,域內紳商也傳為美談,可敬、可敬!”
“哪裏,哪裏,一時逞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不然。唐人血氣皆凝鑄在兄台一句‘要有中國人的船’這句呐喊中,兄台道盡了海內有識之士的心聲。
“但比起道合大人力挫旗昌公司,那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張弼盛由衷地說。
盛宣懷“力挫旗昌”指的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來龍去脈與中國的航運史有關——
——八七二年,盛宣懷遊說李鴻章給慈禧太後上奏折,終於蒙懿旨照準,成立了上海輪船招商局。但是卻因進展不利而陷人困境、八七三年,盛宣懷奉召來天津見李鴻章。在酒足茶畢後,被任命為改組後的輪船招商局會辦,兼管漕運和攬載二事,一身二“官場如戰場,欲使輪船招商局立於不敗之地,必先有非常之思,才能做出非常之事。我們應當想盡一切辦法與旗昌、太古、怡和等外國公司競爭。”
上任伊始,盛宣懷即宣告了自己的行動目標。
旗昌公司創辦於一八六二年,有資本二百餘萬兩,實力雄厚。
上海輪船局隻有三條商船,總資本不逾二百萬兩,要將旗昌當作最大的對手,確實有點力不從心。
果然,兩家擺開了陣勢,展開了“價格戰”。
“特大新聞!諸位聽著,曆史悠久實力雄厚的旗昌公司,為了報答諸位乘客的厚愛,決定從今日起減半價運行,望乘客千萬不要錯失良機!”
“半價優惠”令欲乘招商局輪船的乘客紛紛起身離去。一時之間,隻見旗昌輪船上人滿為患,而招商局的輪船上卻人跡稀少。不多的幾個乘客還是未能擠上旗昌輪而不得己返回的,一個個臉色沮喪。
“旗昌公司運費減半的做法完全是針對輪船招商局的,目的是將我們擠垮、明心十分險惡。”盛宣懷一眼洞穿對手的圖謀。怎麼辦?形勢考驗著這位不足三十歲的年輕會辦的魄力。
倒圍的同僚都眼瞅著盛宣懷拿主意。
——旗昌采取的是一種自殺的方式來與我們競爭,非敗不可。
盛宣懷偎自信地說、“不錯、他實力比我們雄厚得多,但他的開支電長大,在運費減半的情況下其收入必然銳減,長此以往,將無法維持,在目前情況下、倘若我們不減,它就定然勝我,然後彼即獨歩,那時、招商局則或其腳下之草,隨時可踩作泥,彼再任意抬價即可撿回損失,所以、我們必須英雄斷臂,咬緊牙關,背水一戰,以暫時的犧牲而獲取長遠利益。”
於是、第二天的“特大新聞”變成了:“輪船招商局所有船隻降價六裳、比旗昌優惠一成!”
於是,乘客又帶著大包小寨三五成群地奔向了輪船招商局。兩家競相降價,咬緊牙關做虧本生意,都知道誰能挺住擠垮對手誰就是勝利者,都指望對方垮掉後再提價撈回損失。“價格戰”已經白熱化了。
就實力而言,如此下去,招商局非垮掉不可!但是盛宣懷自有一非常之思“能做”非常之事。
由於做的是虧本生意,所以雙方的股票都迅速下跌,百兩股票徘徊在六七十兩,上海股市,人頭攢動,風雲變幻。這天,一個留著平頭的中國青年大聲叫嚷道:“賣股票嘍!輪船招商局的股票!”他一邊叫著一邊把手中的股票往上揚了揚。
人潮人海中,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中年人走了過來,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多少錢一股?你的,有多少輪一招商——局的股票ワ我的,全要了。”
“啊,不多,一百股,每股一百兩,隻賣八十兩。”
“好的。我的,統統的要啦!”日本中年人當即付現款,平頭青年接過錢,高興得合不攏嘴,甚至笑出了聲,抬起腿就想和同伴走掉。那個日本人卻一把將平頭青年拉住了:“你的,別走!幫忙的有。我的,有旗昌的股票,你的幫我推銷!”
人們見他倆拉拉址址,好奇的本性發作,都圍攏起來。本以為會看到打仗的熱鬧,見到的卻是股市的交易。
“多少錢二股?你有多少股?”平頭青年問。
“三十股,每股也是二百兩。七十兩就賣,你的,要的有?”
“可以要。但你的太貴了!每股六十兩,怎麼樣?”
“你的,太摳了,我的吃虧大大的,可是沒有辦法啦!”
“旗昌公司近來航運不景氣,虧損大大的,我的許多朋友說它可能破產,六十兩已經很夠意思了,我到手必須急忙拋出。不過,你可以留著不賣,等它反彈呀!”
“隻好賣給你啦!”中年日本人無奈般地把股票交給平頭青年,一邊接過平頭青年遞過來的現款,一邊嘟囔著,“旗昌的,大大的晦氣!”
看熱鬧的人中大都是炒股的,他們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認定輪船招商局的股票將看漲,而旗昌的股票將進一步下跌。這些人左右股市是可想而知的,於是股市風雲陡變。
當天,同是每股一百兩的股票,旗昌輪船公司的每股跌至五十八兩,人們還想大拋;而輪船招商局的每股竟上揚到七十八兩。一時有關旗昌快要破產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上海,本來就虧損極大的旗昌再也無力支撐下去了,隻要認輸。
“哈哈哈哈!”事後,在盛宣懷家裏擺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那個穿和服的日本中年人原來是個“假洋鬼子”,是由盛宣懷的個朋友化裝的;而那個平頭青年則是盛宣懷的一個遠房親戚。兩人在盛宣懷的導演下,惟妙惟肖地在股市大演了一場戲,終於擊垮了旗昌。最後,旗昌宣布了“減價出讓”。經過洽談,以二百二十萬兩白銀的價格,分期付款的方式,將所有二十多條大船連同碼頭、棧房統統盤給了輪船招商局。盛宣懷初戰大捷。
但是,後來官場的明爭暗鬥卻令盛宣懷商場奏捷,官場倒黴。湘籍國子監祭酒王先謙上奏朝廷,參加盛宣懷“把持局務”,氣得他返回原籍常州養病去了。
張弼士遠在海外當然不知道盛宣懷“去職”的真實原因,隻以為是二八七六年處理“滇案”時急需他當助手才讓他到煙台幫辦。所以,他在這次見麵時隻提及了盛道台“光輝的一頁”。
說到航運,兩人實在有太多的共同語言:
“火輪自從進人中國以來,天下商民都認為方便多了。但觀中華的江海河水之利皆為英美之怡和、太古、旗昌所控製,眼睜睜地看著中國的利權讓與外國人,實在於心不甘。中國要自強,必爭航運之權。道理很明顯,國強必須建立在先富的基礎上,而開拓航運即是開辟致富之要道,中國將來轉弱為強,或者就在此一舉。”
盛宣懷慷慨陳詞。
“誠然之至。”張弼士熱烈地響應道,“這才是救國的法輪綸音。”
老實講,他與盛宣懷之聞的友誼就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那次在李鴻章的宴會上他曾聽過盛宣懷的宏論。盛宣懷作為李中堂的“幕府新秀”,難得在大庭廣眾之下一開尊口,隻是因為李合肥執意讓他講講開發航運,他才“一鳴驚人”。但是這“一鳴”,卻令張弼士深感找到了“知音”。國內大講“實業救國”的人多乎哉,現在蔚然而成為一種“時髦”,但是真正能說出點中肯意見者卻如鳳毛麟角,所以他對盛宣懷肅然起敬。
但是這種“英雄所見略同”卻隻是在“實業救國”的層麵上,而不是指辦航運這項具體的實業。作為一個經多見廣的企業家,他對盛宣懷邀他來商談經國大計的具體打算,自然是洞若觀火、他知道,盛宣懷在就任登萊青兵備道的第二年,就開始慘淡經營“廣濟”號輪船運輸,首開煙台內港運輸之先例。輪船往返於煙台、龍口、登州等港,以貨運為主,兼帶旅客。後來範圍擴大,開辟了煙台到旅順的航線,獲利頗豐。然而他也知道,作為執中國民用企業牛耳之省道台,其抱負遠不是區區一艘三百噸的“廣濟”號所能滿足的。當年“旗昌”倒伏,上海輪船招商局兼並而得二十幾條船是何等局麵?他要在煙台重溫輝煌,這才找到了他。但是,張弼士卻不想染指航運業,更無心介入洋務派辦工業之“軍用”與“民用”之爭,他一心一意隻想釀自己的酒,所以才將南洋辦“裕昌”說成是“匹夫之勇”。
果然,圖窮而匕首見。盛宣懷扯到了正題。
“說來慚愧。我在光緒二年就追隨中堂李大人到過煙台,參與‘滇案’與英國人威妥瑪的談判。時曾借用德人的力量向英人施壓,事後又與德人合資辦繅絲廠,堪稱開國人風氣之先。然而,十年之後,盛某蒙李大人不棄,恭列登萊青兵備道,迄今六年有餘,建樹甚微。”
“大人過謙了!”張弼士慌忙插言道,“煙港政通人和,有口皆碑。”
“並非自謙,實在是煙港之發展不盡如人意。”盛宣懷哨然吸道,“舉目視這煙台,開埠早,已有二十餘年,但隻見煙自成林而不聞機器轟鳴,油坊裏還是漁村號子,洋行成堆而不見馬達進出,搬運者還是地排車。沒有作息有序的現代工廠,也不見職員成排的交易場合,空有一開風氣之先之虛名耳。”
張弼士默然。是的,他雖然尚未認真地瀏覽煙台的市容,但已經有了這樣的印象:煙台沒有大工業,也沒有大商業,整個城市像一個小家碧玉,有點音響,卻隻少女在調皮嬉鬧這兒仍保國著鄉村的寧靜,卻又有了些城市的浮躁。女人是絕對趕時髦的,卻少了一種典雅,一種華貴,多了點“小家子氣”,莫非這就是小城的品牌嗎?
這時,北麵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飄進來一股帶有魚腥昧的海風,不知道是在否定張弼士的思索呢,還是在表示讚伺?盛宣懷又開口道:“你瞧這煙台街的樓房,全是二層。不少是學著天津的樣子建造的,但天津也有三層的、四層的,煙台卻統統是兩層,隻多了個出廈,卻不肯再加上一層去觀光。當然,更不會有上海的高樓大廈。即使是實力雄厚的洋行,也怕樹大招風,隻蓋兩層。”
這時,隻聞海風中的歎息聲,四品道台對煙台這種特定的氛圍實在是無能為力。
張弼士隻好解圍道:“改變民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大人大可不必焦慮。”
“我怎麼能不焦慮呢?”盛宣懷轉而積極地說,“我想有所作為,邀請富甲一方的經濟巨子,借助於你們在財界的影響和實力,為地方切切實實地幹幾件大事。此次請兄台蒞煙,正是想借助你的威望和實力,你可要鼎力相助呀!”
這才是盛宣懷的真正目的,繞了一個大圈,最後終於點明了正題。本來盛宣懷還想說得更具體點,就是想讓張弼士投資於航運業,可是見張弼士麵孔冷峻,似有所思,才驀地煞住了——畢竟是接風式的談話,須得維持一團和氣。
乖覺的張弼士搶先開口了:“弼士一介草民,蒙道台大人錯愛,敢不竭盡綿薄了隻是崛起海外荒漠之地,人稱巨富,名不符實,不是我在道台麵前哭窮,眼下實在已捉襟見肘。南洋航運逞了匹夫之勇,眼下也是靠他人在運作,弼士實在是一竅不通,現在已將航運視若畏途了。”
盛宣懷內心甚為不滿,暗道:“不識抬舉!哪個要你經營了?隻不過要你掏一下錢袋而已。莫非你對掏錢袋也一竅不能嗎?”
可是他的臉上卻還是笑容可掬:“弼士兄過謙了。誰不知你是南洋巨商?中堂大人都刮目相看,宣懷仰慕尚來不及,你一口個大人,真令宣懷惶恐不能自容了。”
客套之間,盛宣懷早已想妥了對策,於是異常誠懇地說:宜懷忝列地方軍政主官名有難言苦衷,所謂借助鼎力,非但一航運而已。弼士先生不管投資於何種產業,都是為地方造福,我都是感激莫名。具體選擇哪種行業,自然全由先生作主,誰都不容置張弼士轉憂作喜,連聲說道:我隻想造酒,隻想造酒。
“先生這個初衷,宣懷早已領教。”盛宣懷啞然失笑,“但不知先生欲置何等規模,我想該不至於隻是數間小作坊吧?”
盛宣懷半真半假地揶揄了一句。
當然不會。張弼士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振勳不才,至少要在國內獨步,乃至遠東稱雄。
“好極了,好極了!”盛宣懷稱讚道,“煙台一埠,缺的就是大廠大店。有弼士兄率先垂範,大廠顯赫,煙港生輝指日可待。”
張弼士凝望著盛宣懷,兩人都有點躊躇滿誌。這時,習習海風從窗口吹來,分外宜人。遠眺海麵,帆影點點,二艘汽輪鳴著長笛離港遠去,又開始了新的航程。
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張弼士深感欣慰,以為找到了知音。
是的,作為二方最高軍政長官能如此善解人意,不肯強人所難,實在是難得之極。有這樣一位體恤下情的“父母官”,實在不僅是幸運,而且可望事業有成。他覺得自己這次煙台之旅真是不虛此行了。
果然,盛宣懷慷慨激昂地拍了拍胸脯,說道:“兄台在煙台創業,實在是賜盛某的無上榮幸。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無論遇到什麼障礙,盛某一定舍身相助,在所不辭。”
“共同創造輝煌”,“為煙台的繁榮而奮鬥。”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最後在傅玉娟的陪同下雙雙舉杯,相約“共同創造輝煌”,“為煙台的繁榮而奮鬥。”
那天,張弼士喝多了,朦朧醉態中依稀記得盛大人還說了一些話,是至關重要的關於“資本”的話,是什麼“官督商辦”的話。他好象也沒有什麼承諾吧?還是盛大人也沒有勉強?已記不清爽了。隻記得在恍恍惚惚中被那個豔而不嬌、媚而不俗的女人攙扶著離開了酒席……
不過,第二天醒來後他還是心有餘悸。
第三節
張弼士繼續做他的第二件大事——瀏覽市容。當然,此舉並非隻是閑情逸致,他是想進一步了解這個城市,以選擇未來釀酒的廠址,也順便完成第三件事:了解一下當地的物價,在未來經濟生活的決策中,做到“心中有數”。
陪同他逛城的換成了盛府的人;安伯炯家中有病人,一時抽不出身來。
當時的煙台街,東西長,南北短,好像一條狹長的“房屋帶”,鑲嵌在海沿上。幾條相接相連的主要街道已經形成,分別是北大街、西大街、南大街。張弼士隨著杜新波和張師爺由西往東,沿街而行。
最西邊的一條河貫穿於大海陽與通伸之聞,所以有人稱之為大海陽河,也有人叫通伸河。河上有座羅鍋橋,環繞著這座橋建立了不少工廠,儼然一個新興的工業區。
這裏煙囪林立,廠房鱗次櫛比,但是規模都不大,且大都是半機械的重體力勞動。一個又一個的榨油廠,都是把大豆或者花生烘烤得焦黃,趁熱投人榨機,借以提高出油率。榨機是沉重的鐵板,借助於人力在螺旋狀的軸心上,一道一道地往下擰,生生地擰出“油脂”來。工人們赤身裸體,在蒸籠一般的廠房裏,呐喊著:“一、二,推!”一下一下地推著鐵板,一扣一扣地往下擰,汗流如雨,苦不堪言。就是靠這樣的重體力勞動,造出了一桶又一桶花生油、豆油,供應市場,供應出口。
張弼士很興奮,一邊擦汗一邊走出廠房,心中油然生出夾七條八的想法。當地人能吃苦耐勞的品格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愧為北方大漢,不僅驃悍,而且可以充任艱苦卓絕的勞動。在此地辦廠,當不愁找不到高素質的工人。當然,對工人超常的勞動強度他也感慨萬千,甭說與國外相比,即使與南方的城市相比,這裏的工人也過分辛苦了。他暗下決心:“我一定要建一座設備先進的釀酒廠。葡萄釀酒自然少不了也得‘榨’,可不能像榨油這樣,太苦太累不說,主要是太髒、太原始、太落後。要造出世界一流的美酒,非用世界一流的設備不可。”
他醞釀中的設備,目標選在了德國。他對德國的機械設備印象特別好。
煙台的工業發展似乎與德國有不解之緣。遠在一八七二年,德國人即在煙台設立了繅絲局,裝備有繅絲蒸汽機,開了中國機器繅絲的先河;同年,德國商人又在煙台開辦蛋粉廠,當年出蛋粉四千六百多斤。七年之後的一八七九年,由德國克斯曼和哈根銀行在煙台創辦的機器紡織廠“韋蘭達”開業,成為轟動國內實業界的大事。
張弼士來煙台之前,他的家庭醫生——德國人希爾早就將這些情況告訴他了。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一個好端端的韋蘭達,卻在一八八一年二月就關閉了呢?開業不足三年,倒閉何其快耶?”
他將這個問題問張師爺,張亭之搖頭晃腦,甚為傲慢地說:“亭之淺陋,對洋人的事務一概不知。”
杜新波在一旁冷冷地說:“很簡單,煙台沒有租界。”一行往西走,逐漸見到店鋪雜陳於民旁之間,街道上乞丐漸多;及至走到大廟,前店後居的店鋪連成片,乞丐也成了群。
遠在道光三十年(公元一八五〇年),煙台大小店鋪、作坊已發展到·千多家,形成了以大廟為中心的商埠區。廣州、福建、寧波等地的商船往來頻繁,相繼有了行會的雛形一一所謂“寧波幫”、‘丁’州幫“等。到張弼士來煙台之前的一八八四年,福建船幫商賈開始集資修建”福建會館。當時雖未竣工,但已足見煙台與海運的深刻聯係了。
大廟坐落在北大街中部,是煙台人對“天後聖宮”的俗稱,廟裏供奉著“天後娘娘”林默的塑像。這位林氏姑娘又被稱為“海神娘娘”,在“媽祖文化”裏被推崇為海洋中的保護神。傳說無論漁船還是商船,一旦遇到滅頂之災時,隻要祈禱她的保佑,就會逢凶化吉。所以,她成了沿海漁民崇拜的偶像。
張弼士在大廟附近的店鋪中一邊遊逛,一邊打聽物價。大廟是當時煙台最繁華的商業區,不僅有許多賣香火的供應善男信女,而且有眾多造漁具的供漁民修補,還有賣日用雜品的供市民采購。其中有些南貨店特別惹眼,廣東的臘肉、福建的茶葉在這裏十分暢銷,還有不少的醬菜園。隻是,這眾多的“醬萊園”除了賣些醬疙瘩、鹹蘿卜之類,主要是賣清醬和鹹鹽。
張弼士附在店員的耳邊問:“是私鹽嗎?”店員愕然相對,片刻後方明白他所問的意思,於是緊張地回答:“不敢。”
“煙台人很老實本分。”張弼士對張亭之說。張亭之很自豪地說:“齊魯之邦嘛!”杜秋波卻不以為然:“哼!是私鹽他也不會告訴你。”
張弼士打聽了一下行情,在心中暗暗作了比較,又走到賣香火的攤點前,買了一炷香。
張亭之大為高興,急切地問:“弼士先生也拜海神娘娘?”
杜新波卻在一旁冷哂,心中暗道:“不改南方蠻子的三分土氣!”
“人鄉隨俗嘛。”張弼士隨口應答著,抬步融入善男信女的人流,進了大廟。
和天下的海神娘娘廟一樣,正麵大殿裏供奉著林氏姑娘的金身塑像。這裏的塑像有著極高的藝術品位,遠看威而不露,近看豔而不嬌,不管在哪個角度頂禮膜拜,都會感受到二種慈祥的衝擊力。張弼士此時此刻仿佛完全融入到了虔誠的信徒洪流中,他像地道的南方人,像他的祖先一樣,也是“媽祖文化”的傳人。他不僅點燃了那粗粗的二短線香,而且在那嫋嫋升起的香霧中虔誠地祈禱海神娘娘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