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一走我便去見了爵爺,在他麵前將晚晴突然來訪又匆忙離去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又加上了我的許多推測。
爵爺對我的猜測毫無反應。就算是鄰居家的家長裏短,我掰開揉碎講到了這種程度,他聽了也該說個知道了,才算正常。
但,他隻是淡淡喝了口茶,皺了皺眉:“怎麼今兒的茶這麼澀?”
我無奈地看著他,了然他是故意截住我的話,隻得接過他遞來的茶盞,叫人拿去重泡。於是,想象中的由爵爺出馬製止小指出走的場麵,變成了笑話。
生死攸關的笑話,讓人想哭的笑話。
我隻得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關上門越想越是忐忑。
小指在晚晴到訪後的第二天,請我與爵爺去她的聽湖居,看她試穿嫁衣。
我未料到,爵爺竟然真的會去。
我亦未料到,當小指穿上那襲紅嫁衣款款自房內走出時,猛撞進我心頭的衝擊,那般劇烈。
耀眼奪目的紅色包裹著麵色恬淡的小指,熱烈的紅與白瓷般的肌膚疊加於一處,出人意料地逼出了她精致眉眼中那份深藏的冷豔。
小指盛裝後迸發出我們平日未見的華美與尊貴。這個當日站在木籠中,用不屈倔強對抗命運折磨的瘦弱女孩,原來已在這六年間,悄悄蛻變成了雍容沉靜的女子。
我一向不知道爵爺對這位自己撿來的孤女究竟懷著何種心情,甚至也曾天真地以為,或許爵爺也會覺得這是他重回朝堂的絕佳契機。
畢竟自三年前先帝賓天,新皇登基,他便一路丟官降爵,生生從先皇最寵愛,朝中最權重的忠義王,被貶成了如今賦閑在家,備受排擠猜忌的安順伯。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從炙手可熱到無人問津,被削藩時爵爺的臉色並無憤怒,被革職時他安之若素麵不改色,從忠義王被貶成了安順伯,他隻在我改口從“王爺”稱他為“伯爺”時淡淡說了句:“還是改口叫爺吧,這爵位,未必留得住。”
出生入死換回的,也不過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不是他,我心有不甘,他可以認命地等著自己被奪爵,我卻不依不饒般,隻改口稱了他為“爵爺”,爵爺爵爺爵爺。
我的心中,隻盼著那新登基的少年皇帝,不要再虧負良臣,不要讓我有朝一日,真的隻能喊一聲“爺”。
而終於等到了這樣的出頭之日,小指將要入宮,成為天子身邊的女人。與那些聽聞喜訊後趨炎附勢趕來道賀的小人所想的一樣,我也暗自以為,爵爺終於,又要重回廟堂了。
所以我麵帶微笑,站在爵爺身邊,同他一起等著欣賞試穿嫁衣的小指,等著看到她如璞玉雕成般散發出驚人奪目光彩。
結果,小指一現身,我便再也無法自持,驚呼一聲。
而當我下意識看向爵爺時,我未曾漏看他刹那間的蒼白。
那萬箭穿心才會有的痛楚是如此明明白白顯在他的眼中,早已喜怒難形於色的他,竟在那乍見穿著嫁衣的小指的瞬間,難掩心頭的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