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建了一個半世紀的圓明園,是世界上最大的建築式與風景式交融的“離宮型皇家園林”。她既有北國之古風,江南之秀韻,更兼備中西庭園合璧的風采。其中,不僅有無數的殿閣樓台,橋廊水榭,而且珍藏著數不盡的孤本秘籍,名人字畫,鼎彝禮器,金珠珍品,銅鐵古玩等中華至寶。她曾是曆朝清帝避暄聽政,頤享天年的場所,也是鹹豐皇帝誕生的搖籃,還有“九州清曼”的“同道堂”更是道光皇帝書名定位,托付社稷江山的地方。聯軍焚掠圓明園的噩耗傳到熱河後,一種無以言狀的憤恨使鹹豐帝幾乎站立不住,他似乎覺得自己竭力支撐的這個“天”已然塌下來了,亡國一樣的奇恥大辱吞噬著他的心靈,虛弱已極的年輕皇帝經不住這突然的打擊,立時口吐鮮血,舊病複發。
有些文書中往往把鹹豐拒不回京的原因,歸咎於肅順等人阻撓,以便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並以娛情聲色來誘惑年輕的皇帝樂不思蜀。其實問題絕不是這樣簡單。
自幼熟讀曆代典籍的鹹豐並不是不知道,聖駕久離京城的危險性,也不是一心貪戀山莊的風景和女色。作為一國之主,他何嚐不想及早回鑾,以定人心。但鹹豐對洋人的猜忌實在是太深了,尤其是對英、法侵略者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盡管在戰場上他失敗了,被迫接受城下之盟,但他始終不願意放下萬乘之尊的架子,與外使同居一城,更無法接受一個遠方蠻夷的所謂“國書”。在這種心理障礙之下,當留京王大臣等合詞懇請他早日還宮,以定人心時,鹹豐直言相告:雖然英、法退兵,但各國夷蠻尚有駐京者,親遞國書一節,既未與該夷言明,難保不因朕回京,再來饒舌。諸事既未妥協,假使率意回鑒,夷人又來挾製,朕必將去而複返,於事體諸多不協,但恐京師人心震動,更有甚於八月初八日之舉。最後鹹豐決定,本年暫緩回京,候夷務大定,再將回。最後又特意加一句,本年回京之舉,該王大臣等不準再行奏請。幹脆把留京王大臣們的嘴給堵住了。鹹豐的決定,不僅得到隨行王大臣肅順等人的積極支持,也為他們左右皇帝,排除異己創造了條件。
熱河避暑山莊原有離宮二百餘所,完好無損者尚有七十餘所,又多藏梨園行頭,其精致華美甚至勝於京師南府。和約簽訂以後,肅順等人為寬慰病弱煩悶的鹹豐皇帝,知他酷愛京劇,便召升平署(宮廷戲班)人員分批到熱河承差。幾乎隔兩三天即演一次戲,每次戲目、角色均由朱筆決定,有時上午已花唱,仍“傳旨今日晌午,還要清唱”。除觀劇外,避暑山莊距圍場不遠,鹹豐又時常遊獵打圍。然而,深秋塞外,水冷風寒,已病入膏肓的鹹豐皇帝,怎能與當年盤馬彎弓,縱橫馳騁的康熙大帝相比。所以,娛情不久,第二年初春,鹹豐的病情再一次反複。原來,鹹豐十一年(1861)正月初二,鹹豐即詔定二月十三日回鑾。其後又規定了回鑾後詳細的行程安排。這邊京城留守的王公大臣們都翹首以盼,他們希望皇帝盡快還宮,一來人心大定,二來可以使鹹豐早日擺脫肅順等人的左右。但讓他們失望的是,屆時皇帝並沒有動靜。二月中旬,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和英國公使普魯斯相繼進駐北京。接著,二月二十二日傳來上渝:朕躬尚未大安,諸王大臣請暫緩回鑾,不得已勉從所請,秋間再降諭旨。
鹹豐一再推遲回鑾的舉措,激起了留京王大臣的強烈不滿,他們紛紛具折痛彈劾瑞華、肅順等人“謂鑾輿未還皆其熒惑”,而肅順等人則針鋒相對,攻擊留守京師的士大臣一再籲請回鑾,是挾製朝廷,並中傷恭親王奕訢借助洋人勢力,欲圖謀反。京師與熱河,以奕訢和肅順為首的兩派鬥爭愈演愈烈。
此時鹹豐劇咳不止,紅痰時見,他的癆病已到晚期,但英、法公使駐京,親遞國書等項仍未議妥,所以鹹豐執意不肯回京。這正如史學家孟森所言,鹹豐以與外使同居一城為恥,他是“寧以社稷為殉,不使夷虜蹤跡相沾,得正而斃,雖敗猶榮”,是一個至死不渝的封建衛道士。所以當與洋人關係日趨密切的恭親王欲赴行在看望他的時候,鹹豐十分反感,立時提筆拒絕,連輔佐奕訢辦理洋務的文祥亦特諭不必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