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樓賀韋華傳第二十(1 / 3)

王蕃字永元,廬江人也。博覽多聞,兼通術藝。始為尚書郎,去官。孫休即位,與賀邵、薛瑩、虞汜俱為散騎中常侍,皆加駙馬都尉。時論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稱焉,還為夏口監軍。

孫皓初。複入為常侍,與萬彧同官。彧與皓有舊,俗士挾侵,謂蕃自輕。又中書丞陳聲,皓之嬖臣,數譖毀蕃。蕃體氣高亮,不能承顏順指;時或迕意,積以見責。

甘露二年,丁忠使晉還,皓大會群臣,蕃沉醉頓伏。皓疑而不悅,舉蕃出外。頃之請還,酒亦不解。蕃性有威嚴,行止自若,皓大怒,嗬左右於殿下斬之。衛將軍滕牧、征西將軍留平請,不能得。

丞相陸凱上疏曰:“常侍王蕃黃中通理,知天知物,處朝忠蹇,斯社稷之重鎮,大吳之龍逢也。昔事景皇,納言左右,景皇欽嘉,歎為異倫。而陛下忿其苦辭,惡其直對,梟之殿堂,屍骸暴棄,邦內傷心,有識悲悼。”其痛蕃如此。蕃死時年三十九,皓徙蕃家屬廣州。二弟著、延皆作佳器,郭馬起事,不為馬用,見害。

樓玄字承先,沛郡蘄人也。孫休時為監農禦史。孫皓即位,與王蕃、郭逴、萬彧俱為散騎中常侍,出為會稽太守,入為大司農。舊禁中主者自用親近人作之,彧陳親密近職宜用好人,皓因敕有司,求忠清之士,以應其選,遂用玄為宮下鎮禁中候,主殿中事,玄從九卿持刀侍衛,正身率眾,奉法而行,應對切直,數迕皓意,漸見責怒。後人誣白玄與賀邵相逢,駐共耳語大笑,謗訕政事,遂被詔詰責,送付廣州。東觀令華核上疏曰:“臣竊以治國之體,其猶治家。主田野者,皆宜良信。又宜得一人總其條目,為作維綱,眾事乃理。

《論語》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恭己正南麵而己。’言所任得其人,放優遊而自逸也。今海內未定,天下多事,事無大小,皆當關聞,動經禦坐,勞損聖慮。 陛下既垂意博古,綜極藝文,加勤心好道,隨節致氣,宜得閑靜以展神思,呼翕清淳,與天同極。臣夙夜思惟,諸吏之中,任幹之事,足委丈者,無勝於樓玄。玄清忠奉公,冠冕當世,眾服其操,無與爭先。失清者則心平而意直,忠者惟正道而履之,如玄之性,終始可保,乞陛下赦玄前愆,使得自新,擢之宰司,責其後效。使為官擇人,隨才授任,則舜之恭己,近亦可得。”皓話玄名聲,複徙玄及子據,付交阯將張奕,使以戰自效,陰別敕奕令殺之。據到交阯,病死。玄一身隨亦討賊,持刀步涉,見亦輒拜,亦未忍殺。會亦暴卒,玄殯斂亦,於器中見敕書,還便自殺。

賀邵字興伯,會稽山陰人也,孫休即位,從中郎為期騎中常侍,出為吳郡太守。孫皓時,入為左典軍,遷中書令,領太子太傅。皓凶暴驕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諫曰:“古之聖王,所以潛處重闈之內而知萬裏之情,垂拱衽席之上,明照八極之際者,任賢之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統承皇業,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賢表善,以康庶政。自頃年以來,朝列紛錯,真偽相貿,上下空任,文武曠位,外無山嶽之鎮,內無拾遺之臣。佞諛之徒拊冀天飛,幹弄朝威,盜竊榮利,而忠良排墜,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旨,各希時趣。人執反理之評,士吐詭道之論,遂使清流變濁,忠臣結舌。 陛下處九天之上,隱百重之室,言出風靡,令行景從,親洽寵媚之臣,日聞順意之辭,將謂此輩實賢,而天下已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聞。

臣聞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是以古之人君,捐讓以進賢,虛己以求過,譬天位於乘犇,以虎尾為警戒。至於陛下,嚴刑法以禁直辭,黜善士以逆諫臣,眩耀毀譽之實,沉淪近習之言。昔高宗思佐,夢寐得賢,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遺。 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才任輔弼,以醉酒之間加之大戮。近鴻臚葛奚,先帝舊臣,偶有逆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後,禮所不諱,陛下猥發雷霆,謂之輕慢,飲之醇酒,中毒隕命。自是之後,海內悼心,朝臣失圖,仕者以退為幸,居者以出為福,誠非所以保 光洪緒,臣隆道化也。”

又何定本趨走小人,仆隸之下,身無錙銖之行,能無鷹犬之用,而陛下愛其佞媚,假其威柄,使定恃寵放恣,自擅威福,口正國議,手弄天機,上虧日月之明,下塞君子之路。夫小人求人,必進奸利,定間妄興事役,發江邊戍兵以驅麋鹿,結置山陵,芟夷林莽,殫其九野之獸,聚於重圍之內,上無益時之分,下有損耗之費。而兵士疲於運送,人力竭於驅逐,老弱饑凍,大小怨歎。臣竊觀天變,自比年以來陰陽錯謬,四時逆節,日食地震;中夏隕霜,參之典籍,皆陰氣陵陽,小人弄勢之所致也。臣嚐覽書傳,驗諸行事,災祥之應,所為寒栗。昔高宗修己以消鼎雉之異,宋景崇德以退熒惑之變。願陛下上懼皇天譴告之誚,下追二君攘災之道,遠覽前代任賢之功,近寤今日謬授之失,清澄朝位,旌敘俊乂,放退佞邪,抑奪奸勢。如是之輩,一匆複用,廣延淹滯,容受直辭,祗承乾指,敬奉先業,則大化光敷,天人望塞也。

《傳》曰:“國之興也,視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為草芥。”陛下昔韜神光,潛德東夏,以聖哲茂姿,龍飛應天,四海延頸,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於旦夕也。自登位以來,法禁轉苛,賦調益繁。中宮內豎,分布州郡,橫興事役,競造奸利。 百姓罹杼軸之困,黎民罷無已之求,老幼饑寒,家戶萊色,而所在長吏,迫畏罪負,嚴法峻刑,苦民求辦。是以人力不堪,家戶離散,呼嗟之聲,感傷和氣。又江邊戍兵,遠當以拓土廣境,近當以守界備難,宜特優育,以待有事,而征發賦調,煙至雲集,衣不全裋褐,食不瞻朝夕,出當鋒鏑之難,入抱無聊之戚。是以父子相棄,叛者成行。願陛下寬賦除煩,振恤窮乏,省諸不急,蕩禁約法,則海內樂業,大化普洽。夫民者國之本,食者民之命也,今國無一年之儲。家無經月之畜,而後宮之中坐食者萬有餘人。內有離曠之怨,外有損耗之費。使庫廩空於無用,士民饑於糟糠。

又北敵注目,伺國盛衰,陛下不恃己之威德;而怙敵之不來,忽四海之困窮,而輕虜之不為難,誠非長策廟勝之要也。昔大皇帝勤身苦體,創基南夏,割據江山,拓士萬裏,雖承天讚,實由人力也。餘慶遺祚,至於陛下,陛下宜勉崇德器,以光前烈。 愛民養士,保全先軌,何可忽顯祖之功勤,輕難得之大業。忘天下之不振,替興衰之巨變哉?臣聞否泰無常,吉凶由人,長江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葦可航也。昔秦建皇帝之號,據殽函之阻,德化不修,法政苛酷,毒流生民,忠臣杜口,是以一夫大呼,社稷傾覆。近劉氏據三關之險,守重山之固,可謂金城石室,萬世之業,任授失賢,一朝喪沒,君臣係頸,共為羈仆。此當世之明鑒,目前之炯戒也。願陛下遠考前事,近覽世變,豐基強本,割情從道,則成康之治興,而聖祖之祚隆矣。書奏,皓深恨之。邵奉公貞正,親近所憚。乃共譖邵與樓玄謗毀國事,俱被詰責。玄見送南州,邵原複職。後邵中惡風,口不能言,去職數月,皓疑其托疾,收付酒藏,掠考千所,邵卒無一語,竟見殺害,家屬徙臨海。並下詔誅玄子孫,是歲天冊元年也,邵年四十九。

韋曜字弘嗣,吳郡雲陽人也。少好學,能屬文,從丞相掾除西安令,還為尚書郎,遷太子中庶子。時蔡穎亦在東宮,性好博奕。太子和以為無益,命曜論之。其辭曰:“蓋聞君子恥當年而功不立,疾設世而名不稱,故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是以古之誌士,悼年齒之流邁而懼名稱之不立也,故逸精厲操,晨興夜寐,不遑寧息,經之以歲月,累之以日力,若寧越之勤,董生之篤,漸漬德義之淵,棲遲道藝之域。且以西伯之聖,姬公之才,猶有日昃待旦之勞,故能隆興周道,垂名億載,況在臣庶,而可以已乎?曆觀古今功名之士,皆有累積殊異之跡,勞身苦體,契闊勤思,平居不墮其業,窮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誌於耕牧,而黃霸受道於囹圄,終有榮顯之福,以成不朽之名。 故山甫勤於夙夜,而吳漢不離公門,豈有遊惰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