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惡夢了！起床後，許湘儒的右眼突然跳了一下。
左跳財，右跳災？他相信這種說法是無稽之淡！但他還是莫明其妙地感到一陣心驚肉跳的恐慌，甚至有一種大禍將要臨頭的感覺！
他把手伸進白搪瓷臉盆裏，抓出一條熱氣騰騰的毛巾，擰幹，用力擦洗著臉部，努力想擺脫身上的恐懼感。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年近四十，中等個子，臥蠶眉，鼻梁挺直，兩眼深幽，柔和的嘴唇飽滿紅潤，當兩道濃眉深鎖時，額間那三道川字紋更加明晰，顯得含蓄深沉。用玉樹臨風，俊逸儒雅，來形容他一點不過。
他用毛巾蓋住了眼睛，眼前閃過昨晚與她的一場纏mian雲雨……
妻子懷孕，禁欲得辛苦，再加上生活的苦悶與焦慮，一旦情欲的火焰雄雄燃起，他哪裏還忍得住？他溫柔的摟著她，不停的親吻她，說著深愛她的話語。剛開始，她還用手推他，拒絕他。他怕壓著她，側著身子溫柔地摟著她，一邊安慰她，一邊輕輕推進，頓時感覺一陣陣酥麻與快感！女人的身子在他的撫mo下，慢慢變得氣喘噓噓，無力抵擋他的熱情。她摟著他的脖子，眼中波光流動……懷中的女人是他的生活支柱。她的美貌、她的溫柔、她的善解人意會令你忘記煩惱憂愁，給你帶來慰藉與歡愉！
他發過誓，一定要用一輩子好好愛這個女人！
想到妻子，許湘儒的情緒好了一些。用手擦拭了一下臉盆架上有霧氣的鏡子，照了照，發現自己臉上的胡子拉喳，該刮一下了。他拿出剃須刀，對著洗臉架上的鏡子刮了起來。手不知怎麼一顫，下巴被刮破一道口子，鮮血立即滲了出來，他慌忙用手擦拭了一下傷口，伸在臉盆中洗了洗。
看著水中慢慢彌漫開的鮮血，仿佛聞到了空氣中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腥味，不安的情緒騰地再度從心底升起。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經常做惡夢，感到不安，極度的不安，而今天的不安感覺比以往更加強烈！
一頂“右派分子”的帽子一直沉重的壓在他頭上，讓他受盡ling辱、痛苦與折磨，令他不時覺得精神世界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時，不遠處古師附小的高音喇叭響了。一個女高音開始情緒激昂的播音：“首先，我給大家重溫一下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裏的摘要：以‘中國的赫魯小夫’劉少奇為首的反革命“資產階級司令部”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實行資產階級專政，把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打下去……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誌氣……”
女高音結束後，一個稚嫩的童音響起：“毛主席教導我們說：‘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在拿槍的敵人被消滅以後，不拿槍的敵人依然存在，他們必然要和我們作拚死的鬥爭，我們決不可輕視這些敵人……”
許湘儒聽著廣播裏天天播講的耳熟能詳的內容，輕輕歎了一口氣。古往今來，人類曆史上的浩劫，造成多少人間慘劇？任何一次國家的動蕩不寧，首當其衝遭受劫難的是廣大的無辜百姓！
他閉上眼睛，眼前就象過電影一樣跳跌式地閃現這些年來的一個接一個的片段……由於國家政治生活的極不正常，社會許多方麵都處在一種非常動蕩和混亂之中。*演變成了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變成了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革命！大批黨和國家的各級領導幹部被揪鬥迫害，黨的領導機關和各級組織普遍陷於癱瘓或半癱瘓狀態。現在又開始掀起了一場“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報紙、電台廣播中，奇談怪論和顛倒黑白的東西越來越多，思想混亂也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一些地區派性鬥爭泛起，造成停工停產、交通堵塞，*一旦又進入武裝鬥爭，全國再度陷於混亂。
這時候，學校早已沒有學習的氣氛，批林批孔、評法批儒、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一個接著一個運動。老師也沒心思講了，學生也沒心思聽了。紅衛兵”和“紅小兵”們投身到破四舊、鬥老師、血腥恐怖的“抄家”、掃除一切害人蟲等等一係列運動之中。搞“開門辦學”，學生們開展學農、學軍活動；今天憶苦思甜，明天送肥下鄉。課堂上要麼是讀一些報紙上的社論、批判文章；要麼就是讀《*選集》政治思想學習。剛讀罷“一份發人深省的答卷”，號召向“白卷英雄”張鐵生學習。又來了“一個小學生的來信和日記摘抄”，號召向“革命小將”黃帥學習。學生們手裏高捧著紅本本讀得最入迷的是《最高指示》；學生們嘴裏哼唱的最多的歌是：《造反有理歌》、《大海航行靠舵手》、《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分清敵友》、《紅小兵之歌》、《紅衛兵之歌》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