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惜月再從成衣店出來的時候,已換了一個模樣。
穿著一身雪白的貂鼠裏外發燒大褂子,頭上帶著一頂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一張俏臉上笑嘻嘻的:“迦若,這裏的禦寒衣物真多,你瞧瞧我這一身可還漂亮?”
迦若微微點了點頭:“還不錯。”
花惜月左手臂上還挽著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風:“瞧,我給你也買了一件……”
她見迦若似乎想拒絕,忙道:“你不必推辭,你穿這一身雖然不冷,但別人看你大冬天的還穿一件單衫,未免有些納悶,說不定別人還會替你冷的。還是穿上罷。”
將那一襲鬥篷抖開,笑嘻嘻的就想給迦若披上。
迦若微微一閃,將那件鬥篷接過:“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動作快愈追風,幾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將披風披好。
這件披風倒未必有多好,多精致,但披在迦若身上,便似被鍍了一層淡淡的銀光,隨風翻飛,愈發顯得迦若飄逸出塵,不似塵世中人。
花惜月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恨不得再紮到他的懷裏去。但一看到迦若那淡然而又有些冰冷的目光,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嗯,還是慢慢來吧。
二人又找了一家客棧,這家客棧雖然不如剛剛那一家豪華,但也算是比較大的。
進客棧的時候,迦若又要用幻顏術,花惜月卻眼巴巴地看著他:“我們不要用幻顏術了好不好?我們又不偷又不搶的,幹嘛怕人看?”
女孩子愛俏,愛聽人讚美絕世的容貌,花惜月自來到這個世上,重新幻化出人形後,還一直沒真正在人群中出現過。她現在又剛剛買了這麼一身新衣,她很想在人前秀秀……
迦若看了看她可憐巴巴的眼神,心中莫名一軟,搖了搖頭,果然沒有使用幻顏術。
二人一走進客棧,廳中本來嘈雜的人聲忽然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望了過來,望著忽然出現的這一對壁人,男的俊美無匹,女的嬌美如花。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響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是不可置信和無比的驚豔。這裏吃飯的人大多數是男人,男人自然是對美麗的女子感興趣,所以落在花惜月身上的目光比迦若多的多。
唔,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花惜月兩隻紫眸骨碌碌轉動,小臉上笑盈盈的,美麗就是讓人看的,藏起來算怎麼回事?她要讓人看看,她和迦若是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
情不自禁,她便挽起了迦若的手臂……
迦若還不習慣和她如此親密,下意識地想要抽出來,花惜月卻像條八爪章魚似的,緊緊抱著他那條手臂,小臉上滿是求肯。像是討要糖果的孩子,一雙紫眸眨呀眨的,眨的他的心莫名一蕩。
不由歎了口氣,也就任由她去了。
二人走到大堂屏風後的雅座裏坐下。
眾人目送著他們二人的身影消失,恨不得將屏風穿透了好多看那位天仙美人幾眼。更有幾個人用力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多日沒抱過女人,荷爾蒙爆發眼花了……
世間竟有如此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子,如果能多看她一眼,就是幾天不吃飯那也值得啊。
大堂上本來有八個店夥計在奔走侍候,一名夥計首先醒過神來,抄起一個大茶壺就奔了進去。為那兩個人去上茶點菜。
其他人愣了一愣,不禁捶胸頓足,隻恨自己反應慢,被那混小子搶了先。
屏風內,那名店夥計暈淘淘地遞上了菜單,一雙眼睛還盯在花惜月身上,樣子呆呆的。如同中了蠱。
花惜月順手點了幾個菜,見那店夥計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不由撲哧一笑,拍了拍他的腦袋:“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記?”
那店夥計被她這一拍拍了個神清氣爽,哇,大美人拍他腦袋了呢!
決定了,他要一年不洗頭,不戴帽,隻為留住大美人手上的氣息……
迦若卻微微皺了皺眉頭,也不知為什麼,看到這些男子為花惜月著迷,他心裏竟有一絲不自在,恨不得把那些色迷迷的眼睛都挖出來……
他咳了一聲,淡淡地看了那店夥計一眼,那店夥計身子微微一抖,如同在夢中驚醒,慌忙拿過菜單子記上,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不大一會,花惜月所點的菜就流水似的送了上來。
迦若看了一眼菜色,唇角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花惜月所點的十二個菜中,到有一大半是雞。什麼黃燜雞,烤雞,燒雞,雞塊……幾乎算是全雞宴了。
不虧是狐狸,果然是無雞不歡。
花惜月剛才也是完全憑喜好點菜,這時一看這滿桌的菜色,小臉不禁也紅了:“這個……我再點些別的。”
迦若擺了擺手:“算了,好歹有兩盤青菜。足夠了。”
花惜月的小臉更紅了,這十二個菜迦若就吃兩個,剩下的十盤全是她的,那個太不協調了。
她好歹也是女孩子耶,居然吃的比大男人都多……不知迦若會不會在心裏笑她。
她有一點點小鬱悶,看了迦若一眼。
迦若已經在慢慢吃他的青菜豆腐了。
她瞧了一眼桌上那一隻皮色金黃,香氣撲鼻的肥美烤雞,情不自禁吞了一口饞涎。
算了,不管了!還是肚皮要緊。
反正迦若知道自己的真身,狐狸吃雞,天經地義……
她撕下一隻烤雞腿就吃,剛剛吃了一口,全身的寒毛忽然全體站起來跳舞,有什麼強大的,莫名的危險正在朝她靠近!
她吃了一驚,抬頭一瞧,就見一個黑衣男子施施然地走了過來,正微笑地看著她。
“當”地一聲,花惜月手中的烤雞腿又掉回了盤子裏。
那個人,那個人正是她最怕的對頭萬年狼妖!
他居然跟了來!他要做什麼?是不是想奪取她的真元煉丹?
這一霎那間花惜月腦子裏閃過許多疑問。她身子僵硬的像段木頭。不自禁去抓迦若衣袖。
她太緊張了,忘記自己吃雞摸了一手的油,這一下抓住,登時將迦若的白衣抓出幾個油漬。
迦若似也已覺察到不對勁,抬眸一瞧,便也看到了那個黑衣人。
那黑衣男子徑自來到他們這一桌前,笑吟吟地道:“二位,能否容在下同席?”
迦若也很幹脆,淡淡地道:“在下不喜人打擾,兄台另尋它處。”
那黑人男子似乎沒料到迦若會拒絕的如此幹脆,微微一愣,轉瞬笑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位仁兄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迦若還沒有說話,花惜月忍不住叫道:“這酒樓裏還有其他空位,你何必非要和我們同席?難道是你沒錢想吃白食?哼,要想吃白食也可以,我送你一盤雞,你老實一邊吃去。”
有迦若在旁邊,花惜月膽子大了不少,說話也尖酸刻薄起來。
那黑衣人眸子裏有光芒一閃,看了花惜月一眼,花惜月心裏一顫,身子一縮,靠迦若愈近,恨不得鑽迦若懷裏去。
那黑衣人忽然微微一笑:“姑娘說笑話了,這酒樓明明客已滿,哪裏還有空位?”
花惜月一愣,轉目一瞧,果然見大廳之中人滿為患,一個空位也沒有了。
是這黑衣人搗的鬼!這種障眼法極為高明,花惜月認識的人或者妖裏頭,幾乎沒有幾個人會使,看來這人的功夫確實不容小覷!她心中砰砰直跳。
迦若忽然淡淡地道:“兄台眼花了罷?這不是那邊還有好幾個空位?”隨手向前一指。
花惜月抬頭一瞧,不由張大了眼睛愣住,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大廳,有些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多出來好幾個空位。
那黑衣人的障眼法竟然讓迦若舉手投足間便給破了。
花惜月大喜,小臉登時笑的像花兒一樣。示威似的抱緊了迦若的手臂,衝著那黑衣人做了個鬼臉:“原來閣下眼神不太好,這麼多的空位怎麼說滿了呢?”
那黑衣人似乎也沒想到眼前這看上去有些病弱的年輕人會輕易破解了他的術法,眼眸一眯,看了迦若一眼。
迦若也不理他,自顧自吃著他的青菜豆腐。
那黑衣人目中光華一閃,微微一笑:“果然是我眼花了,二位慢用,在下不打擾了。”
轉身走到一個空桌邊坐下。
他那一桌正和迦若他們這一桌相對,他居然要了一桌和花惜月一樣的酒菜,慢慢吃了起來。
花惜月不知道他到底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她故意不去看那黑衣人,但她卻明顯覺得那黑衣人一直在盯著她,盯得她渾身發毛,美味的烤雞吃在嘴裏也沒有了任何滋味。
迦若臉上神情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似乎絲毫沒將那潛在的危險放在心上。
看到他如此,花惜月才微微放心了一點,半靠在迦若身上,吃她的全雞宴。還時不時地瞪那個黑衣人幾眼。
那黑衣人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麵上神情不溫不火的,花惜月瞪他的時候,他還舉起酒杯示意一下。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因為這是一家客棧,所以迦若二人吃飽喝足以後,便住了下來。
花惜月以為迦若會要兩間客房,畢竟他們已經同行了大半年,一直是這麼做的。
但這次當店夥計來問要幾間客房時,迦若沉吟了一下,便淡淡地道:“一間罷。”
這三字聲音不大,但聽在花惜月耳中卻不蟄於仙音,一顆心砰砰亂跳,連那身邊最大的危險也忘記了。
這個客棧規模也算不小,所以迦若所要的上房雖然說不上多麼精致奢華,但卻極為舒適幹淨。
尤其是屋子正中的那張大床,雪白柔軟的褥單,絲緞的被子,看上去十分舒服。
唔,一張大床,怎麼睡?
花惜月悄眼看迦若,她總感覺迦若對她似乎已經有了那麼一點不同,但具體哪裏不同卻還說不出來。
不過她可不敢多想,也知道這個時候以迦若的性格,絕對不會對自己有什麼非份之想,有非份之想的,此刻隻怕也就是隻有自己而已……
迦若自然也看到了花惜月的‘鬼頭鬼腦’,對她那‘齷齪’心思也明白了一二分。
他卻不點破,將床鋪上的被褥拿下一套來。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淡淡地道:“你去睡吧。”
盤膝坐在地鋪之上,打起坐來。
花惜月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總歸是這個樣子啊。還是自己多想了。
他讓自己和他同處一室怕是防備那黑衣狼妖的突襲,他嘴裏雖然不說,但似乎什麼也考慮到了。
不過他雖然沒有那方麵的心思,但對自己似乎多了不少關切,是不是也算一種進步?自己這大半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她安慰著自己,一顆心忽甜忽酸,忽苦忽澀,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趴在床鋪之上,俏眼看打坐的迦若,此刻他好像已經入定。
月光自窗外泄入,如幽靜的水流般縈繞著他,絲絲縷縷,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銀白色微光,烏亮的黑緞般的頭發披散開來,月光在青絲上流動,映得額環上的寶石奕奕生輝。
安靜的,清幽的……
深邃沉斂的眉目,然後向下,是涼薄的唇,就如天山峰頂的雪蓮,一點點冰涼,一點點淡漠。
唉,花惜月幽幽歎了一口氣,躲在被子裏,癡癡地看著他,心中忽冷忽熱的。
忽然,她慢慢溜下地來,來到迦若跟前,
伸出手,猶豫半晌,輕輕撫摩他那一頭隨意披散下來,柔順地垂在地上的青絲。入手涼滑,絲絲冰潤,花惜月輕輕低歎一聲。湊上前去,聞他的發香,淡淡的,是一種奇異的藥草香。
迦若正在禪定中,感覺花惜月靠近了自己,心中微微一跳,似乎漏跳了半拍,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心裏微微有些愧疚,但卻不知該說什麼。
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動也不動,如沉睡的神祗
他何嚐不懂得花惜月對他的焚心情愛,可是那又能夠如何,自己一向六根清淨,看破世情,一心清修,從來不喜這些男女之愛,又怎會對一隻狐狸動心?
更何況他現在身子如同破被的玩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四散,倒地不起,他如何再沾惹情絲,徒給對方留傷悲?
陡然心疼的呼吸絮亂。盡力逼著自己不要去想,身子雖然不動,但微顫的睫毛泄露了他此時的不安。
花惜月撫著迦若的發,千絲萬縷,也亂不過心底的惆悵。心裏萬般不舍千般無奈,化作的也不過是斷腸的痛楚。
“為什麼你不肯愛我呢?是不是覺得我是妖配不上你?”花惜月一對紫眸裏流光波轉,閃現著一派迷茫。情不自禁的把身子蜷縮進他的懷中,語氣中有著一抹委屈和不甘。
迦若眉頭微微皺起,不喜歡自己被打動的感覺,不喜歡心底湧上的想將她摟進懷裏的衝動。心中微微惱怒,氣這種無意義的感情拉扯,他像被什麼纏住了,怎麼都逃不開。
他想將她推開,卻終是不忍出手。
花惜月在他懷裏越來越不安分。一雙小手爬上了他的臉頰,拂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迦若,我該怎麼才能留住你?”
心頭一片火熱,一個念頭忽然冒出來:是不是生米煮成了熟飯他就不會再拒絕自己?以他的為人必會為自己負責……
她被自己的這念頭嚇了一大跳,看著迦若天人般的容顏,一顆心噗噗亂跳,這個念頭卻怎麼也壓不住,小手微微抖顫起來。這樣做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更討厭自己?
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和他分開,一想到以後會和他分開,心就揪疼的像一百隻爪子在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