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西南角的浣紗巷,是出了名的貧民窟。但是之前這裏卻不是平民窟,在十多年以前,這裏可是一個繁華地帶啊。這裏,是德妃以前居住的地方。但是,現在呢……
在這裏,現在,住著衣不蔽體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們,因為沒有壯年男子的緣故,比別處顯得更加貧瘠,一格格的房子像鴿籠般擠在一起,肮髒的地麵上堆滿雜物,空氣裏,充盈著混合了各種氣味的腐爛味道。
蘇七走過一排排的房子,最後停在巷尾的最後一間前。這幢房子看起來比旁邊的更加簡陋,連牆都是歪的,看樣子,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倒塌。蛀滿了蟲洞的木門上,用草繩係著個結充當門鎖。她輕輕一扯,早已枯幹的草繩便自己斷了。
推開門,裏麵是一個很陰暗的房間,依稀可見牆壁上長滿了青苔和黴菇,她走過去想打開窗子,結果整扇窗戶都啪的掉了下來,落在地上,震起無數塵土。
是了,這裏是的,而她,是長於此間的一個大美女,從這地方飛出去後,如今已經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雖然原本她就是大小姐。
狹小的陋室幾乎沒有可以站腳的地方:左邊是一張很大的木案,案上放著擀麵杖,蘇七聽日跟說,自己的母親曾在這裏揉麵,當然隻是蘇七這個身體的主人的母親。每天三更就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右邊的牆腳下堆放著很多酒壇,父親經常席地坐在那喝酒,唱著她所聽不懂的歌,每每那時她就無比憎惡她的父親,可他不喝酒時,卻又會很溫柔幫母親畫眉,幫她梳辮子,於是那個時候她就會忘記他的可惡,覺得自己很愛他;剩下還有一張床,一個櫃子,櫃子裏是他們的全部家當。
不錯,蘇七今天剛得知,她以前托付八王爺幫忙打聽身世,才知道了自己一家原來是德妃一家的傭人。
她走過去打開那個已經少了一隻腿的櫃子,裏麵放著幾件衣服,衣服是粗布做的,有著非常粗糙的紋理,再然後,摸到一麵鏡子,鏡子上長滿了綠銅,她舉起來照了一下,裏麵的人,竟是那般陌生。
這個人……真的是她嗎?
這個人,為什麼臉色這麼蒼白,她那永遠紅潤的健康膚色哪裏去了?
這個人一笑,眼神就變得很冷酷,唇角充滿了嘲諷,顯得這麼這麼刻薄。可她記得,她本來是笑得很好看很燦爛很落落大方的啊。
這個人乍一看很年輕,不過十七歲的年紀,姿容正麗,但再細看,眉梢眼角,都好憔悴倦乏,溢滿滄桑。
這個人、這個人是誰啊?
她連忙丟掉鏡子不敢再看,踉踉蹌蹌的後退,然後撞上床角,整個人就那樣砰的向後摔倒,躺了下去。
滿天塵土飛揚。她開始咳嗽,而就在那時,她聽見了一聲歎息,很輕很輕,落在心裏,卻又變得很重很重。
她頓時跳起來,朝聲音來源處望去,就那樣看見了站在窗外的他。
確切來說,是站在已經沒有了窗戶的一個方洞外麵的他。
雨還在下,那人不知從哪得來了傘,此刻,正撐著傘站在屋外,靜靜的望著她。
於是紅塵頓時逆轉,時光瞬間倒退,仿佛回到了四年之前,她初見他時的那個模樣。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撐著一把竹柄紙傘,沐浴在春雨之中。
她還記得,那把傘上畫了一枝紅杏,紅的就像她那時懷裏捧著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