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穀(1 / 2)

貴州二月的山風是不大讓人安靜的下來的。

特別是這種高原地帶,淅淅瀝瀝的小雨夾雜著絲絲冰粒子,借著山風直往你身上拍,臉上紅得通透,又直往你脖子裏,骨子縫裏亂竄,直當想把自個兒拋進煤爐裏才解了這一身的寒氣。

一個上坡,中巴士顫顫巍巍的轟鳴著本就不悅耳的柴油引擎,望著過來的山路,得虧四個人在車頂棚抓得牢,不然,幾次都隻差滾下山去,見了馬克思。

“涼的很!涼的很那!”

路金龍拉起油亮亮的衣袖蹭了蹭紅撲撲的鼻頭說著:“龜兒子嘞!”他是爆破手,川軍第20軍下來的,參加過淞滬會戰,常德會戰,後來部隊打散了,跟著湖南當地的紅色武裝參加了八路軍,建國後在河南整編,四九年中隨大軍入了貴州,參加剿匪。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兵油子。

對麵的“山鬼”踢了踢金龍,示意他提高警惕。“山鬼”原名張科懷,和金龍一個部隊出身,使得一手好機槍。他從小便在地主家做長工,練了一身的腱子肉,由於皮膚黝黑,麵相外人看來又有八分凶煞,都叫他“山鬼”。

身背後沉沉的壓過來,我知道又是胖子要借我打盹。他叫楊鵬,通訊兵,是我們中唯一一個上過高中的人。說是胖子,也不是很胖,但透過體型是能看得出這家夥絕不是任何我黨的部隊能培養出來的,他不願意提及,隻有我知道,他在重慶幹過發報員,當然是軍統的手下,有這麼一段曆史,對誰都沒好處,好在他“口頭上”是信佛的,也沒幹過什麼殘害同胞的事,在重慶解放前,頗有慧眼的投誠到我軍的旗下,況且上級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前的就算是曆史遺留問題了。

我,小名如水,爹娘在9歲時候被征去修築當時異常浩大的“28拐”工程,自打那日便沒再回來過,父母僅存的也是唯一一張泛了黃的合影,背後歪歪扭扭的寫著“周先生117”,我便自行添了個“周”姓,當是大名了。15歲跟隨當時還隻是八路軍一個臨時辦事處負責人的袁超俊做了兩年的西南交通員,後隨大部隊打鬼子,直到抗日戰爭結束。

四個人都是整編過,依據中央一紙命令來到這,不過,我們與大部隊入黔是一檔事,還有一檔更重要的事,向織金地區駐守的135團彙報關於織金地區白狗子的情報,今早才趕上去織金地區的巴士,車內本就擁擠,我擔心暴露了身份,更擔憂路上要是遇到白狗子放冷槍,老百姓吃了大苦頭,換了便裝,槍械都用麻布裹挾妥當,坐到這車棚子上,視野更開闊些。

從清晨到現在臨近傍晚,一天的車程,不是距離遠,倒是為了避開白狗子出沒尤為猖獗的地帶,路線便偏離了些,加之那時的所謂的公路,也不過是多填了層砂礫罷了,戰火紛飛的年代,道路早已高低不平,深淺不一。

四人圍坐著車棚子,更能體會到這路途的艱險。那時都說不走貴州,不知路曲,車輪兒幾乎磨著陡崖的脖子在行進,跳動,一路上著實替司機捏了一把汗。胖子死死的瞪著山下,雙手拽著車頂的行李帶,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能飛了出去。

到了一個凹型山路口時,車速慢了下來,巴士發出最後的嬌喘後,沒了動靜。我仰頭望了望,道路右側一個直徑約1米多來長的泥坑,上端寬下方窄,一個倒放的酒鬥模樣,周遭是翻新的泥土,明顯是迫擊炮的落彈點。我遞了個眼色給他們,提高警惕。

車裏開始躁動了起來,幾個大嗓門的婦女聲音聽得尤為真切,都催促著師傅下去看看路況。畢竟沒人想在這種時候留在這種地方。

司機了探頭出來,四十來歲,臉上一塊紫色的胎記顯眼的恨。車裏吵鬧不停,他不耐煩的回了幾句,四下張望,半響才開了車門,一隻腳懸在半空,也許是風,也許是恐懼,抖動著,沉沉的踏上地麵,走得極其緩慢。

“那有個屋子。”

我朝著山鬼說的那個方向望去,天色漸暗,在半山腰一座土牆屋孤零零的種在那,死氣沉沉。這個點了,倘若真是百姓家,也該點燈生爐做飯了,況且這幾年匪患嚴重,大小鄉鎮哪家還敢單獨生活,大多早已搬走。這裏是去織金的必經之路,山勢險峻,我估摸著八成是白狗子偽裝的一個哨卡。

風更緊了些,山邊幾株樹,還殘存著的枝葉伴著淩冽的寒氣,打著轉兒的吵鬧著,搞得全身不自在。

“砰!”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還是來了,司機一聲喊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倒了下去。

“拿槍!”我大嚷著。

四人迅速跳下了車,車裏炸開了鍋,一些焦急的想要跳窗,一些則傻愣著,沒了主意。

“不要亂跑!不要亂跑!全部臥倒!遠離窗戶!”我喊完,讓胖子負責群眾安全,找些衣服把窗戶擋住,不至於成為透明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