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爸爸每天晚上都要給孩子們講家族的故事:
“我們的家族,每一代都注定有一個老鼠會離家出走。我的父親,也就是你們爺爺那一輩,離家出走的是五叔。有一天,它跳上一輛馬車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來過。我的爺爺,也就是你們的太爺爺那一輩,離家出走的是老大,它是跟一個流浪漢一起走的……”
老鼠爸爸說:“不管是哪一代的老鼠,不管它排行老幾,隻要是離家出走的,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它們也許被貓吃掉了,被車子軋死了,或者生病、挨餓,天知道它們過的是什麼日子!總之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七隻小老鼠圍著老鼠爸爸,瞪著黑豆似的眼睛,認真地聽故事。老鼠媽媽在一旁忙碌:把蘋果核削成小片,用碟子裝著,每一片上插根小牙簽;又把核桃砸開,剝出一瓣一瓣白淨飽滿的核桃肉,整整齊齊擺在小盤子裏。老鼠爸爸的故事講完了,老鼠媽媽也忙完了。老鼠媽媽把裝蘋果核的小碟子和裝核桃肉的小盤子端到孩子們麵前,看著孩子們嘎吱嘎吱吃蘋果核,嘎吧嘎吧嚼核桃肉。
老鼠媽媽說:“我的寶貝們,你們誰也不許離家出走啊。”
老鼠爸爸說:“瞧它們吃得多香,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哪。我相信我們的孩子,誰也不會離家出走的。”
七隻小老鼠誰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家。在家裏多好啊,媽媽每天給它們做好吃的,撐得它們的肚子圓圓鼓鼓,若想走快點兒,得兩隻爪子捧著圓溜溜的肚子才行。
有時候,爸爸也會帶它們出門去幹活。但它們的工作隻有一件事情,就是找吃的東西。它們住在一棵很大的山核桃樹下,每年從樹上落下來的核桃,就夠它們一家吃得飽飽的了。它們隻需要跑到洞外麵,把落在地上的核桃撿回家裏就行了。
如果想換換口味,離核桃樹50步遠的地方,就是一個用木柵欄圍著的露營基地,那裏專門為老鼠們供應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因為每到周末,城裏的人們會開著車到露營地來露營。他們在草地上野餐,黃昏時看晚霞和落日,晚上在營地裏唱著歌兒數星星,圍著篝火跳舞,把羊架在篝火上烤得油汪汪、香噴噴的。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們又收拾東西回城裏去了。草地上剩下的餅幹、奶酪、果醬多得不得了,木架子上還有整整半隻烤熟的羊。老鼠們走進營地裏,就像是走進了一家免費的大型超市,裏麵的東西盡管扛回家去好了。
這樣幸福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
老鼠爸爸的故事和告誡也講了一晚又一晚。
有一天早上,最小的老鼠兒子趴在樹洞口,看著遠處的營地。人們在忙碌地收拾東西,有些人正在把東西往車上搬。轟隆轟隆,車子發動了,車子後麵排氣管冒出青色的煙霧,像是車子卟卟卟放了一通很響的屁。車輪骨碌碌飛快地轉動。人們跳上車,車子一輛接一輛離開營地,一會兒工夫,喧鬧的營地變得安安靜靜,好像這兒從來沒有熱鬧過似的。
媽媽拎著小籃子,從樹洞裏爬出來:
“小兒子,去營地那兒幫媽媽找點兒番茄醬!如果有新鮮的奶酪,也撿一點兒回來!”
小老鼠拎著籃子來到營地上,那裏到處都是好吃的東西。人們吃剩的番茄醬扔得到處都是,還有好幾片奶酪很新鮮,根本就沒有打開過。然而,小老鼠既沒有撿番茄醬,也沒有去找奶酪。它對那些早晨離開的車子和人們感到好奇,很想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兒。它沿著車輪碾出的轍印,一直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走得完全忘記回家了。
後來,爸爸在營地那邊的路牌下麵找到了小老鼠。
小老鼠沿著車輪的轍印,一直走到這兒。路牌上有三個標誌,指示著三條路。那三條路都伸向遠方,小老鼠踮起腳尖也望不到頭。小老鼠放下手中的籃子,爬到路牌上去張望。站在高高的路牌上,小老鼠看得遠多了。它看到一條路繞過一個山頭,一頭紮進山裏,消失不見了。另一條路筆直向前,一直消失在天空的盡頭,像是和天空融為了一體。還有一條路連接一條跨河的橋,再轉一個彎,消失在一片平原上。在每一條路上,又分出無數條路,每一條路都消失在遠方……
小老鼠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多路。它從小走過的路隻有一條,就是從樹洞裏到核桃樹下,再從核桃樹下到50步開外的營地。
小老鼠被遠處那些迷宮一樣的路迷住了。它不知道像它這樣一隻小小的老鼠,走在那些路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它也不知道那一條條星羅棋布的路,會把它帶到哪裏去。
“兒子,你在那兒幹什麼?”老鼠爸爸站在路牌下麵,仰起臉問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