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莓成熟的季節,我總能看見她站在太陽傘下賣草莓。我從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變成滿頭白發的老頭子,時間改變了我,卻不會改變她。她永遠是一個花季少女,站在路邊的太陽傘下麵,把草莓遞給每一個排隊買她草莓的人,並且驕傲地說:“我家的草莓很甜吧!”
在去上班的路上,我要經過一大片草莓田。在草莓成熟的季節,道路兩旁支起很多太陽傘,種草莓的農民站在太陽傘下麵,向過往的人兜售草莓。即便同一棵苗上結的草莓,也總是有大有小,有的晶瑩剔透,鮮豔可愛,有的可能顏色暗淡,顆粒上有疤痕、蟲眼。一般人賣草莓,都是把個大飽滿、鮮豔可愛的草莓放在上麵,把個子小、有瑕疵的放在下麵,然後以次充好,一並賣給路人。
但她賣的草莓不同,每一顆都晶瑩飽滿,紅豔欲滴,吃在嘴裏特別甜。
所以,那一天,當我看到她和她麵前的草莓籃的時候,我停下車,嚐了一顆草莓後,我決定把她的整籃草莓都買下來。
“不行!”她急忙搖頭,“你隻能買十顆,最多買二十顆!”
別人賣草莓,總是希望買主買得越多越好,我沒見過像她這樣賣草莓的。我說:
“我一次全買了,你不就能早點回家休息了嗎?或者你到地裏再去摘些草莓來賣。誰不希望自己的草莓賣得越多越好呢?”
她說:“今天的草莓全摘光了,要明天才有新鮮的草莓呢。我家的草莓地很小,每天隻能摘一籃草莓,我要是都賣給你,我就得回家去,就沒有事情可幹了。”
“你真怪!”我說。
“是有點兒怪!”她笑了,同時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她穿著很長的白裙子站在傘下麵,那長裙子一直拖到地上,裙子散發著梔子花的清香。沒有哪一個種草莓的農婦或農家小姑娘會穿得像她那樣。那樣雪白的裙子拖在地上,既容易弄髒,幹活又不方便。
她數了二十顆草莓給我。這二十顆是多重呢?我該付她多少錢呢?我發現,她的草莓攤上沒有秤。我問應該給她多少錢,她說她不知道,我想給多少就給多少。
她說這些好吃的草莓是她媽媽親手種的。
我知道農民種出一季草莓來是很辛苦的,而且也沒有多少收成。我當然不能白要她的草莓。我就胡亂扔了兩元錢放在她的攤子上,開著車走了。
還沒有走進辦公室,二十顆草莓就被哄搶光了。同事們吃了草莓,都說特別甜,味道比平時吃的草莓好很多。他們還埋怨我太小氣,這麼好吃的草莓舍不得多買一點兒。
下班回家的時候,我特意留心她的草莓攤檔。那兒隻有一把太陽傘,傘下麵沒有她。
第二天、第三天,我也沒有看到她。但是我那些天特別想念她的草莓的甜味兒。
我每天都從別的攤檔上買草莓,我願意花很高的價錢,從別人的草莓裏挑選最大最飽滿的草莓,但不管是誰的草莓,都沒有我那天早晨吃過的草莓甜。
第四天早晨,我又看見她站在太陽傘下麵,她的麵前,又擺著滿滿一籃草莓。草莓還是那樣顆粒飽滿,紅豔欲滴。
“這幾天沒有看到你喲。”我說。
“我生病了。媽媽不讓我出來賣草莓。”她說。
“這些草莓我都要了!”我說。
“不行,最多隻能給你二十顆。”她說。
“你要多少錢都行。”我把錢包掏出來,“這一籃草莓,你要多少錢?一百?二百?一千也行!”
“一次最多賣給你二十顆!”她堅持說。
她給我數出二十顆草莓,用草編的小碗裝好,遞給我:“送給你!”
我還想跟她爭辯,我甚至想將錢扔到她的草莓攤上,自己拎了她麵前裝草莓的籃子就走。但是,我發現我的身後排上了長長的隊伍,那些都是來這兒買草莓的人。
“請快走吧,後麵的人要來買草莓了!”她說。
後麵排隊買草莓的,不隻有像我這樣上班經過的人,還有不少平時在路邊上賣草莓的農民。
一個農民告訴我,這個小姑娘賣的草莓特別甜,誰吃過了都想再吃。她賣草莓也不在乎收多少錢,即便有些人給她錢,等下午她的草莓全賣完了,那些錢還留在她的攤檔上,都被旁邊賣草莓的人撿去了。她好像是專門種草莓送給別人吃的。
“她是誰?她住在哪裏?這麼好吃的草莓,她是怎麼種出來的呢?要是我能學會她這種種草莓的技術,也在郊區租一片地種草莓,我一定會發大財的吧?”在去上班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