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扛著那袋燕麥走了,它長長的臉都快挨到地麵了。急急的晚風把它頸部的鬃毛吹得亂糟糟的。它的尾巴悲傷地耷拉著。
深夜,等大街上車聲漸漸稀疏時,我透過高樓的峽穀,看到了一線冰冷的天幕和半瓣白色的月亮,同時,看到摩天大樓的頂層有一扇窗口亮出黃黃的光。我看著那光,看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早上,馬背著兩張椅子進了電梯。那兩張椅子是用最好的桃花心木做的,上麵鋪了絲絨靠墊。一匹馬加上兩張椅子,差不多把電梯擠滿了。每一層想乘電梯的人都不得不等候下一趟電梯。他們驚奇地發現:“怎麼?一匹馬?一匹馬怎麼會在電梯裏?”他們相互打聽,但誰也不知道一匹馬怎麼會在電梯裏。恰好這時,另一台電梯的門開了,人們趕緊擠進去,趕緊去上班,不再有誰打聽馬的事了。
這一天到兒童樂園玩的小朋友,一個個都無精打采地回家了。因為他們都沒能坐上馬車兜風。馬車上新安了兩個絲絨座位,小朋友們都想去坐一坐,但馬不允許。馬說,這兩個座位是留給穿破衣服的小男孩和哭鼻子的小女孩的。可是,馬從早上一直等到晚上,也沒有等到那個小男孩和那個小女孩。
從那以後,馬每天都站在馬車旁等候著。它一定要等到城裏的四個小朋友都坐上了馬車以後,才肯拉著馬車跑。馬很固執,它是一匹“讓孩子們高興的馬”啊!
它掛念城裏那些不幸的孩子。
一天、兩天、三天……那個穿破衣服的男孩和那個哭鼻子的女孩總是沒有出現。
因為總不能乘坐馬車,高興的男孩和高興的女孩也很少來了。兒童樂園裏又新添了過山車、登月火箭和海盜船,孩子們愛玩的東西多極了。小朋友們是為了高興才上兒童樂園的,他們可不願意站在馬車邊傻等。
踢拖,踢拖。腳步這麼沉重,會是誰呢?我把腦袋伸出門口張望:啊,是馬!它正低著頭,背上搭著一條破麻袋,慢慢從我門前走過。它以往走起路來可不是這樣。以往,它的蹄聲嘚嘚嘚,像歡快的鼓點敲在街道上。
“馬,你幹什麼呢?”我問。
“去換點兒燕麥和青草。”馬連頭也懶得抬。
馬去了農貿市場。它來到以前常買燕麥的攤子前,對胖胖的攤主說:“請給我一點兒燕麥。”
“給你燕麥?你做夢吧,你上個星期欠我的錢還沒給呢!”攤主惡狠狠地說。
馬餓極了,一筐筐燕麥散發出陣陣清香,像手指一樣,牽著它的鼻子,吊著它的胃口,它真想伸出長長的舌頭,從那筐上麵舐一口。但它還是忍住了。不遠處有一堆青草,青草比燕麥便宜多了,它想,如果它去向攤主賒一把青草,應該是沒問題的吧?沒想到,它剛向那堆青草邁了一步,賣青草的人就舉起扁擔,大喝道:“滾開,畜生!”
馬隻好背著那條破麻袋,踢拖、踢拖往回走。
“嗨,老兄,你站一會兒!”旁邊一頭騾子叫住了它。
“你是誰?”
“我是你的親戚。看你餓得皮包骨頭了,怪可憐的。跟我走吧,管你吃飽。”騾子說。
“去哪裏?”
“去鄉下。”
鄉下是哪裏呢?馬眨巴著眼睛使勁想。想來想去弄不明白,馬便走到我跟前,向我打聽:“你知道鄉下嗎?”
鄉下?我是一隻住在城市立交橋下的老鼠,如果有誰向我打聽城裏的下水道的情況,那我可以替他繪一張詳細的圖紙,至於鄉下,我就知之甚少了。但我有一次到一位太太家去取麵包,聽到太太在打電話,說“明天我們到鄉下去度假”,我便按我的理解,把鄉下解釋給馬聽:“鄉下是度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