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溪方家,青雲山房。 Ww W COM
日跌時分,暖風徐徐,初春的日頭灑滿屋簷同台階。
拾階而上,閑逸一株海棠藏在角落裏,拇指粗的枝幹斜斜地自遍布日光的牆角伸出,顫顫巍巍,三五花苞,將開未開,清新玲瓏。
方老太太習慣了午後歇片刻,打個盹兒,就自在醒來。
雖與往常一樣,沒有立時起身,仍舊靠坐在床頭,捧著梅子青的茶盞,時不時地低頭啜一口溫開水。
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愜意尋思心事兒,身旁床沿上還多了神色輕鬆的郭嬤嬤。
正斜簽著身子,興致勃勃地同方老夫人低語著甚的。
內容卻同秦家相關。
數前,俞阿婆同方良前腳從秦家回來,後腳方家後群房這挨三頂四的一畝三分地界兒上,就有窸窸窣窣的新聞兒張著翅膀般低低飛開了。
該知道的,或者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們,就都知道了這樁新聞了。
這一來麼,自是俞阿婆同方良俱都有心的緣故。
而這二一個麼,則是在這世世代代,幾輩子都在這後群房裏紮根的一眾方家世仆們的心目中,這樁稀奇新聞兒的苦主,已經今非昔比,已經值得他們真正用心去打聽了。
句實在話,即便這才堪堪幾年光景,秦家已是在方家的力挺下,借著聞名遐邇的秦白芹的東風,一年一個台階的,輕輕鬆鬆的就改換了門庭。
可到底勉勉強強就一鄉紳,在方家好些個骨子裏就覺得高人一等的世仆們看來,也不過半個奴才秧罷了。
饒是秦連豹已是秀才之身了。
在他們來稀奇自是稀奇的,他們這巴掌大的後群房裏,鱗次櫛比擠擠挨挨住了不下上百戶數百人,哪一個走出去不叫平頭百姓高看一眼、心生羨慕的。
句難聽話,除了“忠心”二字不敢逆,這也是即便窩在鴿子籠裏邁不開手腳,卻從來沒人想過脫籍的緣由之一的。
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實惠,多少別賣苦力的老百姓,饒是鄉紳帶著家人家財都是求無門、求地無路,不得進門的。
再甚至於體麵到讓父母官都禮遇兩分的管家管事兒的,也不是沒有的。
隻是還真沒出過讀書人。
不過方家甚的人家,前頭宅子裏、兩頭巷弄裏,裏外裏這麼些個支房在,讀書人不知凡幾,別童生秀才了,饒是舉人進士,甚至於庶吉士老翰林的,都不在少數的。
一秀才功名,還真拿不出手來。
擱外頭或許人五人六的不得了,可擱方家,也就抵得上十兩銀子的月例罷了。
不管是酸,還是真個不入眼,事實就是如此。
直到舊年,大堂哥受邀過來方氏家學念書,因著方案的緣故,大夥兒這才開始重新審視秦家。
再到不久之前,兩人結伴外出遊曆,消息傳出,倒吸口涼氣的,自是不在少數。
也是從這一刻起,好些人家方才開始正視秦家。
當然,本就與秦家已經有來有往,第一時間就聽了這則新聞的這些個人家自是不算在內的。
方良又去尋了方管家話,俞阿婆則是特地去了趟郭嬤嬤家,給她捎去喜訊兒。
畢竟郭嬤嬤同郭掌櫃雖不是血親,可到底俱是方老太太身邊的體己人,兩家人互相幫襯了半輩子,交情自是不可謂不深的。
何況郭氏獨自嫁來南邊兒,郭嬤嬤本來就對她多有照應,大的喜事兒,自是要叫她也歡喜歡喜的。
又拿了一籃子從秦家帶來的時令野菜送她,新鮮水靈,吃個清甜。
郭嬤嬤果然歡喜,隻閑話片刻,就問起了耳朵裏刮了一句半句,秦家出的這起子糟心事體來。
俞阿婆一拍大腿,就細細同她將前情後狀了一回。
饒是郭嬤嬤跟著方老太太,見多識廣,親耳聽到這麼樁事兒,都半晌沒能回過神來,送走俞阿婆。轉身去了青雲山房,就原封不動的又給方老太太知道。
家裏的服侍的一茬接一茬,方老太太記性再好,也不能記得一個脫籍十來年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