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應再難見梅花(1 / 2)

蕭庭鈞胸前纏著繃帶,一下車便踉踉蹌蹌快步往後院走,顧存仁與一眾侍衛在後麵跟著,也無人敢攔。

待進了臥室,幽香依依,牙梳,發飾,皆在妝台;書架上圖書壘壘,一冊《通誌堂集》還擱在她隨手能夠到的地方。

一片熟悉的紅粉睡在紅木書案上,蕭庭鈞一步上前,將它拿在手裏。

是婚書。

當日自己強拉她手摁上的那枚小小指印嫣紅宛然,而喜鵲登枝的花樣都模糊了。淚漬的。他的手輕輕抖起來,轉頭嘶聲吼道:“薛櫻寧!!”

回答他的隻有沉默。

蕭庭鈞沉沉走到衣櫃前,打開,裏頭掛著不多的幾件旗袍、西裙、睡袍,下擺淡雅柔迤地拖在櫃底,依如往日。又見床頭整齊疊放著一件襯衣,他走過去拿在手裏,認出這是去北固關前夜,他一回來時她拿在手裏縫的那件,原本扣子有些鬆脫了。

蕭庭鈞帶傷的手指撫過那一枚枚扣子,卻見領口那裏空著,線口整齊,顯是縫好後又被剪刀剪掉的。

她帶了他咽下的一枚扣子走。

蕭庭鈞猛地站起身奔回院中,一把拔出槍指著顧存仁紅了眼嘶聲吼道:“把人給我交出來!”

顧存仁看著黑洞洞的槍口,緩緩道:“叢楨的屍體運回來時,夫人曾跪下求我,一是要我死保三少;二就是明知危險也要去北固關見三少最後一麵。”

蕭庭鈞受傷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著,腔子裏發出哮喘樣奇異的嘶啦聲,像一股大風在破碎的山穀內回旋。

顧存仁咬咬牙繼續道:“標下再呈報一遍:就在關前雁歸山上,他們遇到扶桑人伏擊,退到望南崖時再無可退,暴露在對方的炮彈射程之內……我已著人找了十天,屍骸無存,確實無一生還。標下保護不力,請三少治罪!”

蕭庭鈞的眼眶裏,逐漸有兩滴淚水滴將下來。

顧存仁看著他長大,從未見過他落淚,頓時垂目不敢再看。

隻聽他啞聲道:“去北固關。”

顧存仁一瞬間心念萬轉,即刻一鼓作氣道:“三少若果然放不下,顧某也不攔著。您就此放下這槍,放下虎狼環飼一觸即頹的江北,放下國仇家恨,往雁歸山找去。一天找不到找兩天,一月找不到找兩月,夫人的屍骸……總歸找得全。”停停又沉聲道:“大帥、叢楨……他們地下有知,想必也會理解三少。”

蕭庭鈞手劇烈地戰抖起來,“再去找。”

那槍如有萬鈞之重,終究使他的胳膊鬆垂下來。

半年後,北鄴。

蕭帥府又恢複了往日氣象,肅穆莊嚴。這日府前汽車直停到山下,處處重兵把守,半座城都戒嚴了。一條七八米闊的紅毯一路從主樓鋪到大門,路邊鬆柏上皆以綢緞攢花裝飾。樓內燈火通明,鮮花圍繞,大廳裏樂聲混著花氣酒香,中人欲醉。

後麵花園主院裏,一名管家用絲絨托盤小心翼翼托著枚鑽冠進去,交給一名女儐相。那位小姐揭開帕子一看道:“密斯程,真開眼界呀!配你的法國婚紗真是美麗極了。”說著往程琬之頭上虛比一比,對鏡裏的人笑道:“ANGEL!”

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另一位戴著一手各色寶石戒指的小姐,做托腮沉思狀道:“ANGEL在哪裏?怎麼這樣快,就有ANGEL了嗎?”一屋子人哄然笑了。

管家也陪笑片刻方出來,剛走到門口,便有一個一身翠綠襖褲的丫鬟急忙迎上來:“大總管,蘇玉綺到是到了,可她不肯唱《豪宴》《仙緣》,偏要唱《驚/變》,這可如何是好?”

那管家將腳一跺道:“胡扯!她算什麼東西,這樣大的日子,豈能容她胡來?你去叫她們班主到偏廳,我隨後就到!”

正說著,偏裏頭聽見了,程琬之在內道:“嚷嚷什麼?”

管家忙進去回了,程琬之想了一想道:“《驚/變》便《驚/變》罷,什麼要緊,反正我也不懂這些。那蘇玉綺是三少的舊識,給她三分薄麵又值什麼。”

方才坐在沙發上的小姐忙立起來用手指點點她道:“瞧瞧,這還是程琬之嗎?”

那管家是程家從南邊派來的,還要說什麼,被程琬之眉一立道:“叫你去就去!”連忙垂手去了。

待出了院門他又順遊廊趕往大廳瞧有什麼疏漏沒有,又一個長隨來回道:“蕭帥的近身戍衛裏來了一位長官告訴說,清台有要緊軍務,蕭帥恐怕一時不得來,酒席可以先開。”

那管家沒聽完冷汗就下來了:“這可是結婚宴客,哪有個新郎不來的道理?!”

那長隨道:“那可有什麼辦法,您老臉大,去問那長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