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不見,這身子果然更虛弱了……”
淳於晏左手切在青竹脈上,神情略顯責備地看了一眼青竹:“那日公子你本就不該現身才是,之後更是在點將台上觸怒劉玄,若非校場那些將領同劉玄達成了協議,公子你隻怕凶多吉少,老朽這把老骨頭,本就不指望能再活幾個春秋了,可公子你畢竟……”
“那日現身救先生,一來是為了承淳於先生你這些時日一直照顧晚輩的情誼,二來自然也是為了自己考慮……”
青竹輕輕咳了一聲,淡笑道:“倘若沒了聖手淳於晏,隻怕這謝青竹這條殘命要能苟活下去也是著實困難,何況……”
青竹淡淡說道,語氣中卻帶著一分自信:“青竹還從未做過沒把握的事,那日青竹既是敢站出來,也必是料到最後劉玄不敢殺我。”
淳於晏聞言卻依舊是搖了搖頭:“公子幾日前在點將台所說的那些話終究是太過冒險,公子你便是順了劉玄的心意說幾句違心話又如何?那日變數如此之多,老夫隻要想到萬一……”
淳於晏說到此處後怕看了青竹一眼:“便是晚上做夢也要被驚醒。”
青竹輕輕笑了笑,也不言語,隻是靜靜等著淳於晏切脈。
青竹看著淳於晏這個已活到了古稀之年的一個老頭為他如此擔驚受怕,心中也暗生幾分愧疚。方才他同淳於晏說沒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話是不錯,可這次他之所以為救淳於晏站了出來,卻從未想過最後他還能活……
他的那章亂世清平樂,放眼天下英雄,能逐此中原者,除了劉秀,別無人選。而人的精力也是著實有限,即便是他謝青竹,在專心應付匈奴之後,也著實無法再分身相助,他唯一能幫劉秀的,就是在宛城臨行那日,留給劉秀最後一計,爭取王匡。
劉秀前往河北招撫之前他曾同劉秀密議,那時的天下布局,赤眉因謝方之死偃息旗鼓,王莽氣數將近,若等劉玄真的取下這錦繡江山,隻怕再要將劉玄逐出長安,隻怕已不是朝夕之事,而青竹卻看到了其中一個變數,便是王匡,隻是不曾想最後卻是赤眉先了一步,王匡如今卻已投靠了赤眉。
而赤眉不負眾望,果然也借助著王匡突發奇招,那方將這長安城掀的滿城風雨的縑帛最後終於禍及了偏安一隅的淳於醫家,眼看淳於晏便要成為趙萌的刀下亡魂,他決定站出來,除了為救這個曾於他有救命之恩的古稀老人,更為了將這場刮滿長安城的流言。
長安城中的這場流言終歸是一場流言,雖然有王匡的一封陳罪書,能令坊間百姓信個大半,可這更始朝中明眼人隻消一眼便能戳破其間伎倆。此番流言能令得五王作亂已然是個意外之喜,若是再有其他進展已是不可能,而倘若便連朝臣都已相信了這個流言,知道他們一直為之效忠的陛下竟是那樣不擇手段讓兔死狗烹,這新朝便也從內垮了。
最後這根壓垮駱駝的稻草,便由他謝青竹親自來做。
這一切的思量隻是在屠刀在淳於晏頭頂舉起那電光火石之間便已被青竹想了個通透,至此,青竹算計了天下,也終於將他自己算計了進去,成為他通盤棋局中的一顆棋子,而他自己的生死,在這全局利弊之下,已不再為他所計量……
可若說他現在還能好好活著,也是僥幸,自那日暈倒在點將台上,醒來之時便已被軟禁在了未央宮一處偏殿內,他也聽說了皆是因為那日校場諸將同劉玄達成的協議,他才得以能活到今。劉玄倒也未曾太過責難他,隻是停了幾日湯藥與渡穴,一日左心前胸處突然發作,痛地他已趴在雪地上不能起身,幾名看押他的禁軍急忙把劉玄找來,劉玄這才趕緊將淳於晏給帶進了宮,而這之後,雖是不能每日都能入宮,可淳於晏每次入宮停留的時間都越來越長了。
青竹唇角輕輕向上勾起,近幾日從劉玄看他愈發陰沉可怕的眼神,或者是淳於晏時不時從宮外給他帶來的消息來看,他知道,麵對著赤眉同河北兩軍的連番進攻,漢軍看來又吃敗仗了。草原另一邊匈奴欒提比也已同呼都而屍道正式宣戰,一切都已向著他計劃的方向發展,青竹愉悅地呼出一口氣來,即便是此刻就死,他也沒有半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