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病榻上兀自沉睡不醒的青竹,蘇欒壓抑著手中顫抖,一支素手緩緩撫上青竹瘦削的臉頰,仿佛摩挲著一件稀世珍寶般,什麼時候,你便清瘦成了這副模樣……
驀然映入腦海中的是還在昆陽時青竹凝視她眉宇間總有一分抹散不去的濃濃憂傷,想起那些破碎時空中青竹一次又一次輕抿著雙唇強自壓抑著痛苦的模樣,這樣的疼痛,你究竟獨自忍受了多久?隻為了能見她一麵,不惜忍受淳於晏施針的蝕骨之痛卻還是強忍著站在她身前,回想起未央宮內青竹壓抑著那幾聲輕咳,一定是忍不住才咳出來的吧,他便是那樣死撐的一個人,可笑這些,她都一直沒能發現,她怎麼不早先發現,隻是這樣想著,昆陽城中他雲淡風輕同她說出的和離以及未央宮內他輕笑著說出那些傷她的話,也全都變成了另一樣的悲傷……
蘇欒鼻頭一酸,眸中氤氳忍耐許久的一滴淚便這麼直接滴在掌心,努力著想要平和說出來的話剛到口中卻已泣不成聲:“青竹,你瞞得我好苦……”
蘇欒自青竹枕邊緩緩拿過一個淡青色絲袋,輕輕拉開栓繩,將裏中物什小心翼翼倒在掌中,眼眶一紅,喉間又是一聲難以壓抑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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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欒,你究竟是有多喜歡我,我都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要繼續糾纏,難道非要我將你最後僅存的一點尊嚴都踐踏的幹幹淨淨麼?”
“我待君為明珠,君待我為何物!謝青竹,希望你永遠不會為今天之事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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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深深的悔意襲上蘇欒心頭,蘇欒小心翼翼捧著手中這一塊塊沾血的玉碎,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那日她本不該將那根發簪摔在地上,看著玉碎上沾染的血跡,仿佛她又重新回到了這兩年間日日成為她夢魘的昆陽酒樓,可看見的再不是那般刻薄無情的青竹,而是那個一臉悲傷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下階梯,撫胸一口汙血嘔在地上,又一顆顆將玉碎小心翼翼重新從血泊中撈將起來放在手心珍重視之的青竹,那日,他也一定很痛苦吧……
蘇欒又緩緩打開方才趙凡含淚遞給她的骨鏈和金刀,緩緩捧在懷中,蘇欒伸手擦了擦眼中止不住流下的眼淚,他便連後路都為她安排好,若沒有什麼意外,在劉秀率兵攻入長安之後,這把金刀該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她的眼前,隻要她願意,她隨時都可以回到草原掌握一支不輸於單於的勢力,再也沒人能夠欺負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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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不準你在這樣什麼都瞞著我便自作主張,遇到了什麼事便同我說,即便你將天捅了個窟窿,我也會有辦法幫你將它堵起來的,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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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沒有殺我,果如你所言,即便我將天捅了一個窟窿,你也將它堵了起來,嗬,你看啊,青竹,如今我還活的好好的……”
落下的淚水將裹在青竹身上的被褥打濕一層,蘇欒伏在青竹胸前,感受著那顆猶在跳動卻是那般軟弱無力的心髒,深深吸了一口氣,牢牢將昏睡中青竹抱在懷中,柔聲道,“我要捅好多好多窟窿,等你來替我堵,我等著你罵我任性,我再也不嫌棄你揉亂我的頭發,還有那根簪子,我要你再送我一根同樣醜的,還有糖人和燒雞,還有好多……青竹這都是你欠我的,你不能走,你知道麼……
那是無法壓抑的悲慟,她好想哭,可便連哭都不能好好哭出聲來,馬叔說,便是中銀環蛇毒那次,她是那樣聲嘶力竭地抱著昏迷不醒的青竹慟哭失聲,青竹醒後隻對馬武說了一句,那時的她著實將他嚇壞了,若是他便那樣去了,她該如何是好……
到現在,她已不敢再哭出聲來,隻是默默抱著青竹抹著眼淚,努力平複著聲線,嗓音卻依舊顫抖,用近乎商榷的語氣對昏迷在床榻的青竹低聲道:“青竹,你醒醒,不要再丟下我,好不好?”
可青竹依舊這麼緊緊閉著雙眼,沒有半分反應,蘇欒隻覺此刻心都要碎了。
自那日她騎馬從長安城內飛馳而出,待來到劉秀軍前時,卻隻看到了嘔出滿地鮮血被劉秀一把攬在懷中已然人事不醒的青竹。便在那時,趙凡急忙自懷中掏出一顆雪白藥丸送入青竹口中。
據趙凡所說,那是國醫聖手淳於晏一早為了替青竹續命而配出的一味丹藥,之說是續命而非保命,隻因青竹即便服下這顆丹藥,所起之用也隻是緩緩降低青竹周身的溫度,至於原理,便似是將以青竹的身子作為容器,將胸中那顆猶自跳動的心髒冷藏,可這樣一來,青竹自然也要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