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潔思
痛,我忠實的朋友!
我沒有想到昨晚,你又來叩響我的房門。我還以為,白天,那短暫而重重的一個失誤,那一下揪心的痛,已算得上你與我親熱的招呼。
我還以為,膝蓋上的那下撞擊,才可能會令我雪上加霜。因為,近日裏,當我走路時,你那溫柔的手,正一下下撫摸這膝上的老傷,令我有點無可奈何。
然而,昨晚你叩門而入,把我從睡夢中喚醒。於是我大睜著眼,與你徹夜交談。那種遍體鱗傷的感覺,又來到眼前。
多少年了,哦,你我的友誼已持續了多少年!從十二歲的那個秋開始,至今已持續近半個世紀!
那個難忘的秋。當我還沉醉於少年的花樣年華,當未來的憧憬還五光十色一路展現,你,忽然來到我的麵前,用一雙大手把我從頭到腳緊緊擁抱。那徹骨的痛楚啊,令我輾轉於生與死之間,三天之內,頓失所有肌肉。
從此以後,你,成了我生命中最忠實最難分離的朋友。
你不時叩門,不時眷顧,伴我度過無數個漫漫長夜。你對我的關懷,有時緊迫,有時輕微,有時隻不過為我敲一下警鍾。但我知道,你時刻在我身邊,就像一名忠誠的衛士,護衛著你最忠誠的朋友。
我已經習慣與你相伴,習慣你不時叩門,盡管有點無可奈何。但有時候,你那接二連三的光顧,真令我有點招架不住。不知有多少回,我期望安靜度日,卻被你這位老友弄得心灰意冷。額上的傷處還未平複,腳上又被烏青蔓延。於是臨到夜深人靜,當你纏繞不去,懊喪也會一同襲來。那個時刻,我真想把你趕出門外,真想對你拳打腳踢,但卻無能為力。
昨天,由於拐杖橡皮頭的打滑,我一下子又與地板親吻。我的嘴唇頓時腫起,我的顴骨及太陽穴陣陣發痛,我勉力坐到電腦前,感到天旋地轉。一個聲音在問我,是從什麼時候如此狀態的?我回答:十二歲。又問,那時哭了沒有?我忽然憶起,我沒怎麼哭,此後,也一直沒哭。我不能行動,我渾身大痛,我從此,拖著病殘的腿,開始我的殘疾人生。我從此,交上了你這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而我,居然從來沒有為此哭過!
我的眼淚哪兒去了?是一開始就冥冥中知道我隻有十二年健康的生命?是一開始就知道我的人生應該如此?是一開始我就認了我的命?
那是一開始,雖然有點捉摸不透。但後來,我知道是父親的影響。
父親從小告訴我不喜歡愛哭的孩子。父親不喜抱怨。他開朗樂觀的性格給予我生命的期望。我認命地平靜追求我坎坷人生中的些許快樂。然最愛我的父親卻沒有陪伴我多時,在我十五歲的少年時分他就早早與我天人永別。從此我天馬行空,獨立拚搏。歲月悠悠,幾十年過去,我的宗旨仍舊不變;自身救贖,微笑麵對。
現在我坐在電腦前打字,我的頭仍痛得暈暈乎乎,渾身的傷痛都在發作出來。哦,好一個不眠之夜啊!痛,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輕一點,再輕一點!
我不知我的生命何時終止,但我還必須與你繼續相伴。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嗎?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我,也會擁著你,微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