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八個月,蘇雲墨的雙腿開始水腫,人也變得十分笨拙,季節已悄然入夏,孕婦本就怕熱,稍稍一動就渾身大汗,但蘇雲墨並沒有顧及太多,該做什麼,她仍是悶頭去做。她已經習慣替陳唯舟打掩護了,而陳唯舟似乎渾然不知,或者覺得理所應當。
這晚,她做完一桌子菜,被爐火哄得一身衣服濕透透,她來不及擦一擦,就喊全家吃飯。爸媽依然關在房裏,聽見她喊,在裏頭應了聲:“你自己先吃。”一家人分兩批吃飯的情形,自陳唯舟和爸吵架那天開始,一直沒有改善。
蘇雲墨隻得轉身向自己房間去,陳唯舟一如既往的坐在電腦麵前,她望著他的後側影,忽然覺得他似乎瘦的有些過分了,顴骨聳起,雙眼凹陷,嘴唇張著,宛若一具會動的屍體……她回憶起前幾天他的QQ簽名,寫四個字:行屍走肉。頓時就明白了。心底很不是滋味,卻還是忍了,走了進去,喊他:“吃飯吧,我都做好了,那個炸丸子,是你們那兒的菜呢,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回答她的,永遠是這麼一個字,但這次,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不清眼底有什麼快速的閃動過去,他又說了句:“就來,你坐會兒吧。”
蘇雲墨有些意外,也有些許安慰,仿佛她忙活了那麼多事,就為了得到這一句最大的嘉獎。她一麵欣慰,一麵又鄙視自己,這複雜的情緒。
陳唯舟果然比往常快的來到餐桌前,看見了蘇雲墨做的炸丸子:“看起來不錯。”他點評著,笑了笑。
蘇雲墨有些恍惚,好像陳唯舟很久都沒有笑了,看來今天的菜沒有白忙活。
“我很有天份吧?”她俏皮的笑著,問他。倘若不是那一臉的痘痘,她的笑容是很可愛的。
他點點頭,咬了一口丸子:“嗯。好吃。”那裏麵有蝦仁、瘦肉、香菇,當然好吃了。
但蘇雲墨還是很歡喜:“真的?”
“嗯。真的。其實,老婆還是很有天賦的,你做的,我都愛吃。”他放下筷子,握住了她的手。
蘇雲墨忽然鼻尖發酸,卻故意用力的揉了揉鼻頭,笑了起來:“好啊,那就多吃,我做了好多。”
“好。”
“那,吃完後……陪我去走走?”她小心翼翼的問。
“好。”他回答得很幹脆。
晚風徐徐,初夏的夜空很澄明。城市裏看不見月和星,隻有華燈絢爛著整條街道。道旁有兩排洋紫荊,正開著繁茂的花,那一朵朵紫色的花綴滿了枝條,不高不低的垂著,隨風擺著,妖嬈得宛若美豔的女子倚門而笑。
蘇雲墨和陳唯舟牽著手,慢慢的走著,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一會兒長一會兒短。默默走了一段,蘇雲墨歎著道:“我們有多久沒這樣走了?”
陳唯舟頓了頓:“不記得了,很久吧。”他的尾音帶著無奈的歎息。
一時又無話,蘇雲墨很想跟陳唯舟說說爸爸,說說她的家其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盡管爸媽說話有時候真的很傷人,但他們卻都是好人。可,那些話在她嘴裏來來去去翻滾了幾回,終究也沒有說出口。
一條路,眼看著就走到頭了。迎麵來了一對年邁的夫妻,白發攜手。他兩人不約而同的站定,側身給老人讓道,然後,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昏黃的路燈下,那兩頭銀發和緊緊握住的手,深深的觸動著蘇雲墨的心。她想起了“執子之手,與子攜老”這古老的傳說,她拽了拽陳唯舟的手:“我們,也能那樣麼?”她輕輕的問,又害怕又期待的等待他的回答。
他的視線很久沒有從遠去的老夫妻身上收回,半晌,他說:“不知道。”
蘇雲墨身子一震。
他繼續說:“如果不是你有孩子,我,已經走了。”
她聽見了什麼,在胸膛慢慢的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