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沒有把握,到底是由什麼引起的。依照神道教的理論來說,侍奉神明的巫女必須保持身心的潔淨。有些巫女到了25歲可以退職,退職之後也可以嫁人生子;而有些巫女,比如專門為大名守護宗祠的齋王,就必須保證終身的貞潔。
但無論哪一種巫女,在神職期間如果自毀清白,都將會受到來自上天的嚴厲懲罰。
當然,前提是神明真的存在的話。
但是神明真的存在嗎?
兜想到這個,自己都對自己的想法覺得可笑。“神明如果真的存在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殺戮了……我的父母也不會戰死。我的命運,也不會是這樣,無可歸處。”
兜往前左轉,看到正跌跌撞撞挪出門的纖弱身影,他急步上前。
“日暮小姐,你醒了?!”
她滿頭密汗,蒼白著神色,開口便問:“大蛇丸呢?”看來是在床上睡了許久腿腳無力,靠一手扶在牆上來勉強支撐自己的身體。身上還僅是和服深衣。
兜扶了扶眼鏡,“日暮小姐,大蛇丸大人現在正在格鬥場進行著轉生儀式。”
她語氣一轉:“什麼!!!”
櫻裏跌跌撞撞往前跑,邊急道:“現在絕對不可以轉生!冥王、冥王的封印契約還沒有停止!絕對不可以轉生!要阻止他!不然一切都來不及補救了——”
這回輪到兜吃了一驚,扯住她的手臂問道:“什麼意思!”
櫻裏猛然回身,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又燃燒成了晶亮的琥珀,“先帶我過去他那邊!絕對要阻止他!絕對!”見兜呆著不動,她氣息,一甩他的手臂自己趔趔趄趄往前跑。
跑了三兩步,一雙手臂攔腰過來打橫抱起她,“我帶你去。但是事後你最好給大蛇丸大人一個完美的解釋……”
兜隻是突然想起了君麻呂臨走前奉送的勸告,【兜,以後如果她私下求你做什麼,不管是什麼,你都可以答應她。因為……她是不可能害大蛇丸大人的】。
是嗎?
那麼他也很想看看,這個巫女的力量。
兜把櫻裏帶到格鬥場的高台上。
櫻裏腳尖落地,身體虛弱往下軟了一下,他緊緊扶住了她。兜等她站穩了,很快就放開了手,說道:“大蛇丸大人就在下麵。”
高台下,格鬥場中,一片沉暗,也不辨深淺。
櫻裏走到邊上,目光在下麵的黑暗裏來回搜巡。
“大蛇丸!你還在不在!大蛇丸!快回答我!”
黑暗裏死寂陰沉,她的身體越探越出。兜站在後麵,沒有製止她。這裏離台底有幾十米高,纖弱的她一不小心摔下去便成了一灘爛泥。香魂一縷,就此散了。
這並不是他的過錯。
轉眼櫻裏幾乎是趴在邊上往黑暗裏拚命找人,她幾乎聲嘶力竭地喊:“大,蛇,丸!大蛇丸!現在不可以轉生!不可以!即使換過了身體,冥王對你的靈魂的侵蝕也不會停止的!如果你現在轉生了,就再也沒辦法取回你被封印的雙手了!你聽到沒有!快點停止停止!大蛇丸!你聽到沒有……啊——”
櫻裏驚呼一聲,身體墜空。
兜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翩然沉入黑暗裏,唇角彎了一彎,心想,真是傾城秀色的千葉,連高空墜死前都有著蝴蝶般美麗的姿態。
自千葉為表清節墜崖始,便在火之國的都城開始流行一種半麵妝,多少藝伎舞姬爭相模仿,而自此後,美人皆以千葉喻。
兜笑著轉身,剛抬起腿準備離開,格鬥場的黑暗裏傳來女子清甜的笑。笑聲裏有掩飾不了的激動和喜悅,“太好了,你還在這裏!太好了……”頓了頓,大大喘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我還以為,還以為……”
櫻裏在黑暗裏看不到對麵的人,隻胡亂摸著他的臉。指腹抹過他冰涼的肌膚,清削不帶肉的臉頰,指尖在顫抖。
大蛇丸站在那裏,平靜地問:“你還以為什麼?”
“三代付出生命跟冥王訂下的約定並沒有徹底完成,還在繼續侵蝕著你的靈魂。這樣下去,即使轉生也沒有用,靈魂的其他部分最後也會被那個封印吞噬的!現在!絕對不能轉生!”
黑暗中大蛇丸眸色清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慌亂的櫻裏。
她到來時,他已經張開了結界,把幻幽丸拉進自己在體內創造的異空間裏,她的聲音卻從空中傳來,撥開了所有的黑暗。她的慌亂他想要置若罔聞,但她誤摔下來他就無法視而不見了。
隻好撤了結界,重回那付給他帶來痛楚的身體。
這時候的他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平靜,“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她搖頭,眼神在昏暗裏熠熠發亮:“不!我要跟你做個交易!我要用三個條件換你靈魂的完整。”
“我不接受任何不公平的交易。”
“大蛇丸,你執迷不悟!”她怒瞪著他。
“如果想要借此逃離,我欠你死了這條心。不會讓你離開的!”他低頭湊到她耳邊,極輕極慢地說道。
她的身體僵了下,雙手攥住他前胸的衣襟,拚命搖了一下。聲線都顫抖了,告訴他:“你必須答應我的交易!”
大蛇丸沉默不語。
櫻裏狠狠皺眉,踮起腳尖拉近他的頭,“你必須答應我!現在!馬上!立刻!我會先把你被封印掉的雙手從冥王那裏要回來!還有那個契約,也要作廢!不然……”堅定的語氣到了後麵變得沉悶。
她的額頭貼在他下頷上。
一滴一滴溫熱的液體落進他的衣領。
“大蛇丸,如果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希望你活下去,這個人一定是我日暮櫻裏。”
但是她,她能陪伴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從她承認愛上他那一刻起,她的生命進入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