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則越說越是動容:“看來你並不知道。我來告訴你吧,那就是和母親的生死分別。對於一個七歲的孩子,還會有什麼比這個更慘痛?更淒涼?我見過他哭泣的模樣,那個場麵讓我至今心酸不已。如果他已經忘記了這一切,我們為什麼還要讓他想起?讓他再次遭受心靈的煎熬?”
羅飛無聲地歎息了一下,換了種語氣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我希望這是你心底的肺腑之言。可現在島上接連發生了命案,我必須查出真相,將凶手繩之以法。”
“根本沒有凶手。”德平輕聲說著,但語氣卻不容辯駁,“那隻是她在保護自己最疼愛的人。”
“你是說那個‘女鬼’?難道你認同這種說法?”羅飛訝然看著德平。
“你忘了,我是個出家人,為什麼不認同鬼神的說法?而且,除了這種說法,對一些發生過的事情,你能有更好的解釋嗎?”德平一邊說,一邊看向屋外的孤獨矗立的墓塚,嘴角浮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有些事情表麵看起來的確無法解釋,那隻是因為我們了解到的東西太片麵,或者我們被一些假象迷惑了。隻要經過仔細觀察和嚴謹的分析,答案終究會浮麵。”羅飛堅持著自己科學的信仰,並界舉例說明道,“就在剛才,我還發現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這個發現可以解答一些迷惑。”
“是什麼?”德平微微眯起眼睛,很認真地看著羅飛。
“有關‘鬼望坡’的一個秘密。”羅飛頓了一頓,然後將話題展開,“在傳說中,‘鬼望坡’上的黑影隻在夜晚出現,白天則不見蹤跡,也許這隻是一個正常的現象,和鬼神的說法毫無關係。”
“你找到了其中的原因?”
“說出來其實很簡單,那隻是山坡上的藤蔓在作怪。這些藤蔓會隨著海風的方向傾擺。根據風向的不同,它們有時會遮住一些東西,有時又會將遮住的東西顯露出來。不久前,我親眼觀察到擺動的藤蔓是怎樣把一棵樹杈遮住的。如果在夏天,藤蔓上枝葉茂密,遮住一個人也不成問題。”
“哦?”
羅飛繼續解釋:“島上海風很大,而‘鬼望坡’處在一個山穀口,山壁上的植物承受著更大的風力。那些纖細的藤蔓無力與海風相抗,所以它們的枝條組織非常,可以大幅度的擺動,從而在狂風中起到自我保護的作用。昨天夜裏,我曾到山中采集了一些藤蔓標本,以驗證我的猜想。不過即便如此,我仍然堅持守候到早上太陽出來之後,直到親眼目睹我期待的現象發生。”
德平專注地聽著,目光中逐漸出現一絲敬佩,或許還夾著點畏懼,不過他並沒有輕易作罷,而是繼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如果象你所說,完全是風的力量,那怎麼會控製得如此精準?而且白天晚上出現的現象完全不同?”
“這就是海陸風。”羅飛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不假思索地回答,“這種風發生在海陸交界地帶,正是以二十四小時為周期的一種大氣局地環流。你常年生活在海島上,應該比我更有生活經驗;而我,我了解科學,所以我能夠理論性地解答一些東西。從氣象學上講,海陸風是由於陸地和海洋熱力性質的差異引起的。陸地因為熱容量較低,所以氣溫的變化要比海洋快得多。白天,在太陽的照射下,陸地升溫比海洋快,於是在海陸大氣之間形成了溫度和氣壓的差別,使地空大氣從海洋流向陸地,形成海風,高空大氣從陸地流向海洋,形成反海風,它們同陸地上的上升氣流和海洋上的下降氣流一起形成了海陸風局地環流。同樣,夜晚的時候,陸地比海洋降溫快,海陸之間便產生了與白天完全相反的溫度和氣壓差,因此也就形成了風向完全相反的局地環流。我不知道你是否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但這就是科學。令人迷惑不解的詭異現象其實不過是海風和我們玩的一個遊戲。”
德平愣了半晌,羅飛的解釋事實理論麵麵俱到,幾乎沒有任何漏洞。即使不太甘心,他也隻能岔開話題,從其它方向提出疑問:“可山坡上的抱嬰兒的女人又怎麼解釋?她到底是人是鬼?怎麼會在那種地方出現?而且中間還相隔了十八年?如果她是人,那她是誰?這十八年中她又去了哪裏?”
“這些事我暫時也無法說明。”羅飛堅定地看著對方,“但我終究會找到答案的。”
“好吧。”德平歎了口氣,放棄了和羅飛的對峙,“我們麵對著同一件事情,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今天晚上,我會做一次法事,祭祀墓塚裏的亡靈,希望他們能夠就此安息。”
“我表達我對死難者的尊重。但是,”羅飛直話直說,“我並不認為這會是有效的方法。”
“還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無效呢?也許今晚過後,這一切便會結束了。”德平悠悠地說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