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樂極生悲(1 / 3)

梁蕭一拉柳鶯鶯的手,正要出門迎敵,忽聽重重一聲怒哼,雷行空厲聲喝道:“雷震!”那腳步聲驟然一歇,雷震吃吃地道:“爹……您……您怎麼來了?”梁蕭聽了暗暗叫苦,這二人任來一人已難對付,如今父子齊至,豈不糟糕至極。隻聽雷行空哼了一聲,道:“你拿著開山斧做什麼?是砍柴呢,還是割草?”敢情雷震早先沒能打開鐵櫃,便帶來斧頭,欲要強行斷鎖,誰料雷行空去而複返,將他堵個正著。雷震窘迫萬分,無言以對。

雷行空似乎氣極,呼呼喘了一陣,方道:“我去你屋子,卻不見有人,便知定然有鬼!哼,我問你,你如此做,是為那個姓楚的婆娘嗎?”

柳鶯鶯趁他二人說話,開始撥弄第五把鎖,梁蕭一驚,忙打個手勢,要她住手,但柳鶯鶯如若未見,隻顧專心開鎖。卻聽雷震支吾半天,忽地歎了口氣,說道:“爹,二娘知道這事會很生氣的。”雷行空怒道:“她生氣,我就不生氣了?哼,有了媳婦,就不要祖宗了嗎?”想是情緒激動,聲音也顫抖起來了。雷震又沉默一會兒,方才緩緩說道:“這次我砍了星兒一條腿,二娘已老大不喜,若不把鐵盒還給楚家,隻怕她永不會理我。”雷行空呸了一聲,怒道:“天下女人多如牛毛,又不止她一個?不理更好,隻管休了那婆娘,一了百了。”雷震急道:“那可不成,天下女子再多,孩兒愛的卻隻有二娘一個。”

雷行空一窒,厲聲道:“沒誌氣的東西,當初你娶那婆娘,老夫便百般的不喜,隻見你覓死覓活,楚仙流又出麵幫腔,我才勉強答允。你道我為何不肯把鐵盒傳你?哼,一旦傳給你,隻怕轉手就落到那婆娘手中。唉,老子千算萬算,怎就沒算到,生了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忽聽撲通一聲,似乎有人跪倒,隻聽雷震顫聲道:“爹,要打要殺,你隻管動手,但要我與二娘分開,決然不能。”梁蕭聽得這話,不由心頭一熱:“這姓雷的形貌粗魯不堪,骨子裏卻是個癡情種子。”想到這裏,隻聽哢的一聲輕響,第五把鎖已被柳鶯鶯打開。

雷行空忽地咦了一聲,說道:“什麼聲音?”雷震道:“想必是爬蟲經過。”雷行空道:“胡說八道,哪有什麼爬蟲。分明是假山上的石塊被風吹下來了。”柳鶯鶯與梁蕭提心吊膽,卻聽那二人嘮叨一陣,並未前來,忽聽雷行空歎道:“罷了,震兒,你起來吧,咱們父子一場,萬事皆好商量。”雷震顯然心情激動,顫聲答應,又問道:“父親,事已泄漏,如何了結?”雷行空冷笑一聲,淡然道:“既有一個假鐵盒,就不能有第二個麼?”雷震恍然大悟,繼而又犯愁道:“如今時機緊迫,怎來得及再偽造一個?”雷行空道:“我早料到今日,是以當初假鐵盒便鑄了三個,管叫那姓楚的分不清真假……”話音未落,忽聽雷震叫道:“爹……你做什麼?”雷行空冷笑一聲,道:“我怕你受不得那賊婆娘攛掇,吃裏爬外,故而這真鐵盒須得換個地方收藏。”

梁蕭心頭一跳,柳鶯鶯正想著如何開這第六把巨鎖,聽得這話,嬌軀一顫,停了下來。隻聽雷震道:“爹,那鐵盒左右無法打開,咱們雷楚兩家何必為這個廢物結怨?就算給了楚家,料他們也沒有開盒的本事。”雷行空厲聲道:“放屁,你這東西越來越不象話!好,既然如此,老子索性斃了你……”話音方落,忽又聽一聲嬌叱:“慢著。”梁、柳二人聽出是楚羽聲音,心頭大喜:“她來得正好!”

卻聽雷行空冷哼一聲,似乎並不意外,淡淡地道:“你這婆娘鬼頭鬼腦,老夫不用苦肉計,諒你也不會現身。哼,楚老大,你也來了?”原來楚宮等人一直不肯死心,追蹤柳鶯鶯而來。楚羽趕回不遠,便遇上乃兄,說明因由後,便一同來到雷公堡,追蹤雷行空來到此處。雷行空方才察覺二人,是以詐稱擊殺雷震,迫使楚羽現身。

卻聽楚宮冷笑道:“雷老鬼,你偷梁換柱,幹的好事。”雷行空冷笑一聲,卻沒答話。隻聽雷震澀聲道:“二娘,我……我當真沒用!”楚羽歎了口氣,道:“大郎,方才聽到你的真心話,我很歡喜。其實,我不當責罵你的,比起你對我的心意,那純陽鐵盒又算得了什麼?若沒有了心愛之人,就算天下無敵,也無趣味。大郎,咱們幹脆什麼也不管啦,帶著星兒走得遠遠的……”雷行空呸了一聲,截斷她道:“楚二娘,我雷家的男子何去何從,由得你支派麼?”忽聽楚宮喝道:“姓雷的,廢話少說,乖乖交出真鐵盒,我向三叔求情,饒你不死。”雷行空冷笑道:“不用拿楚仙流壓我。常言道:‘拿賊拿贓,捉奸捉雙’,你道我偽造鐵盒,有何憑證?”他算準楚家假鐵盒被盜,並無實物可以對質,故而有恃無恐,一口否認。

楚宮厲笑道:“你倒推得幹淨。嘿,倘若我說那鐵盒就在假山之內,你可有膽量讓我一搜?”梁、柳二人頓覺心往下沉。忽聽雷行空哈哈笑道:“楚老大,這裏可不是天香山莊,哪由你說搜就搜的?”楚宮冷道:“我就不信。”隻聽嗆啷亂響,似乎刀劍出鞘,又聽勁風激嘯,楚宮發出一聲悶哼,雷行空大笑道:“楚老大,你到雷公堡撒野,怕是差了些兒。”勁風呼呼,拳腳更疾。

楚羽叫道:“大哥,我來幫你。”話音未落,忽聽當的一聲,似有刀劍落地,楚羽驚道:“大郎,你做什麼……”隻聽雷震澀聲道:“二娘,我對你是情義,對爹卻是孝道。唉,自古孝義難以兩全,對不住了。”楚羽沉默片時,淒然道:“說來說去,你我都是一般,也好,看劍吧。”拳風劍嘯,頓時響成一片。

柳鶯鶯聽外麵眾人乒乒乓乓,打鬥甚烈,當下借著打鬥聲掩護,沉心定氣,將第六把鐵鎖撬開,用力一掀鐵櫃上蓋,怎料竟是紋絲不動。柳鶯鶯見功敗垂成,又驚又怒,伸手摸索,但覺鐵櫃頂上有若幹凸起的細條,圍成一個參差不齊、歪歪斜斜的八角形,心知必是機關,便左右一掀,但覺那八角形八個角俱能轉動,柳鶯鶯心頭一喜,轉了數轉,但鐵櫃仍無動靜。

梁蕭暗中難以視物,隻覺柳鶯鶯香汗淋漓,嬌喘微微,似乎十分焦慮,心知她遇上難題,便將手探上鐵櫃,正巧摸到那個八角形,不由咦了一聲,道:“這是一道八卦鎖。”柳鶯鶯奇道:“你這小色鬼怎麼知道的?”梁蕭道:“我在機關書裏見過,這是一種暗鎖,鎖上紋路是一個先天八卦,但八卦方位卻被雷老鬼撥亂了,唯有將八卦方位與東西南北八個方位一一對齊,暗鎖才能打開。”柳鶯鶯聞言一喜,急道:“那你懂不懂八卦方位?”梁蕭道:“我雖是懂的,但這裏黑咕隆咚的,日月星辰俱都不見,怎麼分得出東西南北?再說,就算拿到鐵盒,我們又怎麼出去?”

柳鶯鶯撅嘴道:“沒膽鬼!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總有法子。”從袖裏掏出匕首,撬那暗鎖。梁蕭摁住她手,說道:“這鎖十分精巧,若是撬壞了,便再也打不開啦。嗯,容我想想,雷老鬼既然將鎖設在這裏,就該有在暗室裏判別方向的法子。”他沉吟片刻,驀地抬頭,正瞧見頭頂那個透光的小孔,不覺靈機一動,笑道:“原來如此,雷老鬼果真奸猾。”柳鶯鶯奇道:“怎麼奸猾了?”梁蕭道:“我起初當這小孔是透光用的,原來別有用途。”柳鶯鶯嬌嗔道:“有話快說,不許賣關子。”

梁蕭道:“你知道,太陽東升西落,在東方時,陽光必然透過小孔,斜照在西方。若太陽在西方,陽光透過小孔,必然照在東方了。”這本是極尋常的道理,柳鶯鶯一聽便懂,循那小孔瞧去,果然有一道細細的光束從孔外斜射入室,在鐵櫃正前方留下一點光斑。卻聽梁蕭又道:“我們進來前,乃是卯時,此時太陽必還在東方,故而這道光所指方位,便是西方,先天八卦之中,西方的是兌卦。”

《易經》中,先天八卦各有方位,離卦在南方,坎卦在北方,兌卦在西方,震卦在東方,幹卦在西北方,坤卦在西南方,巽卦在東南方,艮卦在東北方。梁蕭定下西方方位,便摸到八卦鎖上表征“兌”卦的符號,轉到西方,“震”卦則轉到相反的東方。東西一定,其它六方自也一一定位。柳鶯鶯瞧得心中納悶:“小色鬼懂得不少呢,不全是草包一個。”等到梁蕭將“坤”卦轉到西南,先天八卦均已歸位,忽聽得鐵櫃中咯咯有聲。梁蕭用力一掀,鐵蓋應手而起。敢情那鐵櫃外壁厚約數尺,內中卻甚狹窄,徑不過一尺,即使用大斧鐵錘,也難砸開。柳鶯鶯探手入內,摸到一個半尺見方的鐵盒子,觸手冰涼,並無特異之處,當即拿了揣入錦囊。

這時,忽聽楚宮一聲悶哼,似又吃虧了。柳鶯鶯低聲道:“咱們偷偷溜出去。”梁蕭一點頭,提氣輕身,正要躥出,忽聽一聲長笑,一個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道:“雷堡主何在?神鷹門晚輩雲殊求見!”梁、柳二人聽得這聲,均是大驚,幾乎忘了動彈。

楚宮獨鬥雷行空,正覺吃力,聞聲如蒙大赦,高叫道:“雷行空在此!”雷行空怒道:“楚宮,你想違背祖訓,把鐵盒之事泄與外人麼?”楚宮冷笑道:“誰先違背祖訓,大家心裏有數。”雷行空卻不作聲,拳上風雷之聲越發響亮。

忽聽雲殊長笑一聲,頃刻已至近處,朗聲道:“四位且慢動手,雷堡主何在?”外人在場,雷行空隻得暫且罷鬥,冷然道:“神鷹門與我雷公堡井水不犯河水,足下擅自闖堡,作何道理?”雲殊笑道:“晚輩追蹤三名對頭,一路至此,據江湖朋友所見,適才有兩人朝貴堡來了,晚輩怕他們躲在堡內,是以情急闖入,若有不當之處,還望見諒。”雷行空聽他說得客氣,怒氣稍平,但他此時事急心亂,隻盼早早打發來人,便道:“也好,我便瞧靳門主的麵子。雷震,你陪雲公子四處搜尋,看看是否有人潛入。”雷震應了一聲,頃刻間,就聽雷行空一聲怒叱:“好賊子!”柳鶯鶯忍不住從門縫邊向外張望,隻見雷震、雲殊站立在遠處,楚宮則手揮長劍,與雷行空一雙拳頭鬥得正疾。楚羽則如黃鸝鑽雲,直往假山躥來。原來,他兄妹二人趁雷行空說話分神,一齊動手,雷行空猝不及防,竟被楚宮刷刷數劍,堵在一邊。楚羽卻趁機搶到假山前,正欲鑽入,驟覺腰上一麻,“五樞”穴被點個正著。柳鶯鶯咯咯一笑,將楚羽抄入懷裏,搶出鬥室,梁蕭隨後掠出。

二人突然現身,眾人無不怔住。柳鶯鶯笑嘻嘻地道:“雷堡主,楚先生,大夥兒打個商量吧,你們放我們出堡,我還你們兒媳、妹子。”雷行空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冷笑道:“你做夢!”雷震麵無人色,慌道:“爹爹,救人要緊。”柳鶯鶯笑道:“雷堡主勿要生氣,方才我在假山裏,找到一個很好的東西,你要不要瞧瞧?”雷行空心頭咯噔一下,臉上血色盡失。

楚宮眼珠一轉,哈哈笑道:“姑娘發現什麼好東西?楚某倒想瞧瞧。”柳鶯鶯輕輕一笑,答非所問道:“楚老大,你妹子一心幫你,不惜得罪夫家,你就不管她的死活了?”楚宮一怔,尋思著鐵盒固要討回,但若不顧妹子死活,卻為天理所不容,二者權衡取其輕,楚宮縱然氣悶,也唯有咬牙冷笑,再不作聲。

柳鶯鶯又向雷震笑道:“少堡主,你呢?”雷震不假思索道:“你千萬莫要傷了二娘,你說什麼,我都依你。”柳鶯鶯寥寥數語,難住三大高手,得意萬分,覷眼向雲殊望去,卻見他背負長劍,立在遠處,嘴角掛著冷笑,不由忖道:“這人笑得當真討厭,但卻不知如何對付。哼,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先不管他。”美目一轉,笑嘻嘻地道:“雷少堡主果然知情識趣,待我出了堡,便把楚二娘還你,讓她再給你生兩個大胖小子。”雷震、楚羽不知兒子已死,柳鶯鶯的話中有話,聞言均是麵皮一熱。

柳鶯鶯對梁蕭使了個眼色,兩人並肩向堡外走去。雲殊冷冷站在道邊,直待二人走近,驀地俊目瞪圓,厲喝一聲:“小賊看掌。”呼的一掌,直奔梁蕭肩頭。這一掌全力而發,淩厲絕倫,梁蕭不敢硬接,斜跨一步,落在一丈之外。雲殊瞧他步法,咦了一聲,訝然道:“奇怪。”踏上一步,左掌前推,右掌後引。梁蕭見他掌勢,也露驚色,皺眉道:“奇怪……”忽地雲殊身法陡疾,縮地成寸,一步搶至,一掌向他麵門拍來。梁蕭避過這掌,忽地與雲殊四目相對,齊聲驚呼道:“你哪裏學的?”

柳鶯鶯見他二人神態話語均是古怪,心中好不詫異,卻見雲殊寒著臉道:“三才歸元掌是家師獨創,天下再無別傳。臭小子,你從哪兒偷學的?”梁蕭冷冷道:“誰偷學了?大半是我自己想的。”他說的本是實話,雲殊卻覺荒誕無比,怒哼一聲,冷笑道:“小畜生鬼話連篇!自創武功,憑你也配?”刷刷兩掌,劈向梁蕭。

他掌法精奇,梁蕭抵擋不住,複又展步後退。雲殊存心窺他底細,當下不使殺手,隻是不即不離。頃刻間,二人一個進如疾風,一個退似閃電,兔起鶻落,銜尾亂轉。眾人見他兩人步法如出一轍,均覺驚疑。

又轉一圈,雲殊瞧破梁蕭虛實,驀地冷笑一聲,厲聲喝道:“小畜生,諒你即便偷學,也沒學全!”雙足滴溜溜一轉,身形陡然拔起,一掌揮落。梁蕭雖限於內力,無以盡展掌法,但卻深諳拳理,瞧他來勢,便知用的是“七七大衍步”,當下身子一縮,向後掠出,但雲殊出手太快,掌風如刀,刷的一聲,將他衣袖割下一片來。

柳鶯鶯見梁蕭忽遇險招,心驚肉跳,倏地拔出一把匕首,抵在楚羽粉頸上,厲聲道:“雷大郎,你要不要她活命?”雷震驚道:“自然要的……哎呀,你手穩些,莫要亂動。”柳鶯鶯道:“那好,你去幫梁蕭!”雷震心中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妻子性命要緊,無奈一步躥上,雙拳擊向雲殊。

雲殊瞧他拳法剛猛,隻得棄了梁蕭,使出“兩儀渾天功”,雙掌掄圓,將雷震雙拳圈入一轉,雷震雙拳撞個正著,痛得嗷嗷直叫。雲殊少年意氣,不待雷震變招,便喝一聲:“去!”右掌呼地推出,按中雷震肩頭。這一掌雖沉,但卻留有餘地,雷震倘若知機退後,必能化解,但他偏偏寧折不屈,站立不動,誰料雲殊內勁奇特,經久不絕,眾人隻瞧著雷震咬牙瞪眼,雙足釘著地麵,上身卻似被千鈞之力壓著,緩緩彎折下去。

驀地人影一閃,雷行空搶前將雷震扶住,望著雲殊冷笑道:“好本事!”口氣雖硬,心中卻很納悶:“神鷹門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雲萬程的武功也勝不得老夫,這小子弱冠之年,怎會如此厲害?”正覺猶豫,忽聽楚宮冷笑道:“雷公堡的武功也不過如此,哼,什麼奔雷拳法,照我瞧來,改叫做搔癢拳法才對。”雷行空大怒,兩眼一翻,冷哼道:“奔雷拳法自然比不上‘分香劍術’,隻不過學劍的人大都膽小如鼠,臨陣而逃,沒膽與人動手!”他這番話正是影射楚仙流遇上九如,不戰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