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移星換鬥(1 / 3)

梁蕭蒙矓間隻覺四麵八方都在搖動,睜眼瞧時,卻見自己躺在一輛馬車裏。柳鶯鶯的話還在耳邊響著,忽大忽小,每一個字都仿佛一根細小錐子,紮在他心上。

呆了一會兒,忽聽有人叫喚,梁蕭略略清醒了些,隻覺嘴裏酸澀,臉上也是涼冰冰的,伸手一抹,卻是淚水順著鼻翼滑落,流進口裏。忽聽有人怯怯地道:“你醒了麼?”梁蕭轉眼望去,隻見阿雪坐在一側,背靠錦枕,輕咳了兩聲,緩聲道:“昨天你一口氣接不上來,要不是主人,可就糟啦。”她被雲殊傷了肺,說了這幾句話,又咳起來。梁蕭默不作聲,閉上雙眼。阿雪猜到他的心事,卻又想不出話兒寬解,隻得道:“你餓了麼?”拿出兩樣點心道:“這是鵝梨餅子,還有乳糕兒,又軟又甜,全不膩口。”但見梁蕭仍不動彈,便道,“你不吃糕點,喝點兒水也好。”將水囊遞到梁蕭嘴邊,哪知梁蕭牙關緊閉,清水盡都流在木板上。

阿雪慌忙伸袖去抹。卻聽一聲冷笑,阿淩探首進來,瞥了梁蕭一眼,麵露嫌惡之色,啐道:“窩囊廢。”又道,“阿雪,睡得舒坦麼?”阿雪含笑道:“還好,不勞姊姊掛念。”阿淩臉色一變,怒道:“好什麼?我趕車累得要死,你卻睡得快活。哼,還有天理麼?”阿雪見她眉梢眼角掛滿怨毒,不由慌道:“姊姊別惱,這次勞煩你。下回你受了傷,我也趕車載你。”阿淩更怒,啐道:“烏鴉嘴,誰會受傷了,哼,我又不是你這種蠢貨!”阿雪大窘,忙換話頭道:“阿淩姊姊,你瞧這人不吃不喝,怎麼好呢?”阿淩冷笑道:“餓死最好。這等窩囊廢留在世間,隻會礙眼。哼,換了是我,宰了那姓雲的才算出氣,絕水斷食又頂什麼用?”阿雪一怔,忽見梁蕭睜眼坐起,抓過食物,一口口吃了起來。阿雪見他變更心意,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阿淩冷冷瞧著梁蕭,輕哼道:“你吃了又能怎樣?就好比一頭肥豬,憨吃傻長,渾沒用處?主人說了,你被人廢了武功,比之常人還有不如。要報仇麼?哼,下輩子還差不多。”她最愛瞧人傷心難過,見梁蕭麵露痛苦,大感快意,又笑道,“說起來,也不知柳鶯鶯和雲殊一雙兩好,現今又在做什麼?”她欺梁蕭昏迷中不知真相,故意編些話兒叫他傷心,眼瞧得梁蕭雙眼淚水直轉,心中更樂,存心再辱辱他,還未開口,便聽一個聲音懶懶地道:“阿淩,你磨蹭什麼呢?”

阿淩臉色微變,慌道:“哎喲,我就來啦!”縮回頭去,揮鞭打馬,趕車前行。阿雪被雲殊一掌打昏,也不知後事如何,聽阿淩這麼一說,瞧著梁蕭,心中也替他難過。卻見梁蕭怔了一會兒,低頭吃光兩塊乳糕兒,才又閉眼躺下。

馬車起落顛簸,行了半日停下,阿淩掀開簾子,冷笑道:“主人開恩,讓歇息啦!”瞅了梁蕭一眼,道,“窩囊廢,你下來麼?”梁蕭也覺氣悶,當下挑簾下車,卻見韓凝紫披著長發坐在溪邊。阿冰勺了一瓢溪水,恭謹捧到她手裏。梁蕭猜到韓凝紫的身份,也不作聲,徑至一塊青石前坐下。

韓凝紫一邊喝水,一邊瞧著梁蕭,忽地笑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梁蕭煩悶已極,無心搭理。韓凝紫麵色微沈,阿冰已叱道:“臭小子,主人問你話呢!”梁蕭瞧她嬌嗔薄怒的樣子,想到柳鶯鶯,不由心頭一痛。阿冰見梁蕭呆呆望著自己,心中更惱,罵道:“賊眼兮兮的,要作死麼?”阿淩眼珠一轉,笑道:“冰姊姊你別費口舌啦,這窩囊廢是個啞巴,說不來話。”阿冰詫道:“此話當真麼?”阿淩笑道:“哪還有假?”

韓凝紫淡淡一笑,道:“阿淩,誰說他是啞巴了?”阿淩一怔,道:“他本就是啞巴啊,還用聽人說麼?”韓凝紫淡淡地道:“當真?”阿淩瞧她神色,沒來由心頭打鼓,偷眼覷著阿雪,暗忖這蠢丫頭是否出賣自己。韓凝紫吃吃一笑,曼聲道:“你瞧蠢丫頭作甚,她才不敢告發你呢……”阿淩麵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婢子知錯,還望……望主人從輕發落。”韓凝紫搖頭笑道:“你這欺上瞞下的伶俐,倒合我的脾胃,賞你都來不及,哪會罰你?”

阿淩心知她慣會正話反說,明說要賞,其實必有重罰,不覺淚流滿麵,不住磕頭。韓凝紫笑了笑,伸手將她攙扶起來,歎道:“好啦好啦,我真不怪你,要怪隻怪阿雪那妮子。”她言辭溫和,阿淩仍是不住發抖,顫聲道:“主人都……都知道了?”韓凝紫笑吟吟地道:“你說呢?”阿冰神色乍變,跪倒在地,含淚道:“婢子在五龍嶺胡亂臆度主人心意,罪當萬死。”韓凝紫淡然笑道:“你來湊什麼趣?那若也要萬死,你死幾百萬次也不夠瞧。”她美目流轉,掃視三名小婢,三人冷汗淋漓,隻覺從裏到外,沒一樣瞞得過她去。

這當兒,道上忽地來了三個農夫,一老二少,肩上擔子沈實,盛滿柑桔,大約是去集市上買賣。韓凝紫見那柑桔光鮮,便道:“阿冰,阿淩,你們去買幾個橘子來嚐嚐。”二人聞言心喜,深知這主子若讓人去買食物吃,必當再無怪罪,當即歡天喜地迎上去,攔住三個農夫,七手八腳分吃了兩個桔子,隻覺甘美難言,阿淩揚起纖纖素手,掠起秀發,笑道:“兩位小哥兒,柑桔怎麼個賣法啊?”她舉止談笑,媚態自生,兩個後生被她多瞧兩眼,便覺手足無措;倒是那老農見多識廣,賠笑道:“回姐姐話。這裏三種柑桔,也有三種價錢。姐姐們吃的溫柑是一個八文錢,另有綠桔一個四文錢,至於那擔匾桔,一文錢三個,最為便宜。”阿淩討價還價,直把溫柑說到七文,綠桔說到三文,方才下手揀選。

阿雪心中忐忑,坐立不安,見狀道:“主人,我……我去幫姊姊們抱桔子?”韓凝紫淡淡一笑,漫不經意地道:“阿雪啊!你打記事起,便跟著我罷!”阿雪點頭稱是。韓凝紫道:“那也奇了,過了十多年,你怎也不見長進?嗯,你知錯了麼?”阿雪一怔,茫然搖頭。韓凝紫歎道:“蠢丫頭,真是無可救藥了。也罷,你好好聽著。此番出來,你前後錯了三樁事。頭一樁便是任由阿淩那小賤人擺布,合著來欺瞞我。”阿雪嚇得淚湧雙目,顫道:“我……我……”她不好將罪過推到阿淩身上,一時口齒含混,說不出話來。

韓凝紫冷哼一聲,又道:“第二樁麼,便是五龍嶺上,你大呼小叫,暴露行跡,若非有我在旁,你還有命麼?”阿雪麵色愈發慘白。韓凝紫冷道:“至於第三樁。那路‘傀儡牽機術’,平日練了多少次?卻被你亂了陣腳。哼,這陣子明白了麼?”阿雪三魂已是去了兩魂,糊裏胡塗,隻會點頭。

韓凝紫道:“三罪並發,原本是不容你活命的。但你捉到這小子,也算大功一件,略可抵消若幹罪過。我自來賞罰分明,且給你一個機會,瞧瞧你的運氣。”她自袖中取出幾貫銅錢,冷冷道,“這是一百文錢。你去買溫柑、綠桔、匾桔共一百枚,就以阿淩所講價錢為準,須得不多不少,恰好用完這一百錢。倘若餘下一文,或是少買一隻桔子,你就自斷一指。依此類推,十個手指砍完為止。”阿雪嚇得一哆嗦,哪敢接錢。韓凝紫皺眉道:“怎麼?”阿雪無奈,雙手捧過錢,戰戰兢兢地道:“倘若……十個手指都砍完了呢?”韓凝紫怒哼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手指砍完,便砍腦袋。”

阿雪含淚站著,心中亂糟糟的,哪想得出百錢買百桔的法子。忽見阿冰、阿淩各抱一兜桔子,笑嘻嘻轉回來,還未走近,阿淩笑語先聞:“主人,這桔子出奇的好吃……”話未說完,忽覺氣氛不對,不禁心頭打鼓。韓凝紫雙手辦開一個桔子,冷冷道:“蠢丫頭,發什麼呆,還不去麼?”阿雪沒法子,隻得抹了淚,恍恍惚惚,向那三個農夫走去。其餘二婢猜到緣由,心知韓凝紫意在殺雞儆猴,對望一眼,哪敢吱聲。

阿雪神不守舍,走了半途,忽地腳下一絆,踢中梁蕭足頸。她重傷未愈,頓然向前撲倒,鼻子撞中一塊大卵石,鮮血長流。阿雪既悲且痛,卻又不敢大放悲聲,隻得含淚啜泣。韓凝紫見她久不起身,焦躁起來,冷聲道:“蠢丫頭,倘若一個桔子都買不來,便不用來見我了!”阿雪一驚,眼見那三個農夫挑上擔子,便要離去,慌忙掙起,豈料內腑隱隱作痛,怎也爬不起來,回頭望去,卻見阿冰、阿淩均是漠然,全無援手之意,阿雪隻覺五內俱冷,一顆心便似掉進冰窟裏,恨不得就此死了。

正當她悲苦欲絕的當兒,側裏忽地伸過一隻手來,攢袖給她抹去眼淚。阿雪心頭一暖,癡癡望著梁蕭。阿淩見狀,微有醋意,冷笑道:“窩囊廢倒會討好,常言道:歪鍋配扁灶,一套配一套。窩囊廢與蠢丫頭,倒也相稱。”阿雪聽得紅透耳根。梁蕭卻默不作聲,左袖仍給阿雪拭淚,右手卻運指如飛,背著眾人,在泥地上刷刷寫道:“六溫,十綠,八十四匾。”一待阿雪瞧完,便即抹去。阿雪迷惑之際,梁蕭已將她扶起,手指遠處。阿雪舉目望去,隻見三個農夫已挑擔走了一程,頓時慌道:“老伯伯,大哥哥,我……我要買桔子。”

三個農夫詫然回頭。阿雪此時性命交關,也顧不得梁蕭寫得真假,脫口便道:“我要溫柑六個,綠桔十個,匾桔八十四個。”此話一出,韓凝紫神色倏變,站起身來。那老農夫掐指一算,不禁笑道:“這位姐姐買得巧,一百個桔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呢。”阿雪驚喜交集,忙趕上去,將錢塞給老農夫,一個後生見她行動不便,便勻出一個竹筐,裝好百枚柑桔,遞到她手裏。

阿雪一迭聲道謝。眾農夫見她歡喜得不近情理,都覺驚訝。阿雪抱了桔子,喜滋滋回到韓凝紫身前。韓凝紫卻不看筐內,隻盯著她,秀眉緊蹙。阿雪被她瞧得心慌,哆嗦道:“主人,難道買錯了嗎?”

韓凝紫冷道:“錯倒沒錯,你怎算出來的?”阿雪偷瞧了梁蕭一眼,雙頰緋紅,韓凝紫柳眉一揚,驀地抬腳踹翻竹筐,厲聲道:“蠢丫頭,誰教你算的?”眼裏寒光突出,利若刀劍。阿雪不由倒退兩步,但不知為何,心裏卻不似先時那樣慌張害怕,暗暗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決不說出梁蕭。韓凝紫見她非但不答,眉間隱然透出倔強之色,心中益發惱怒,抿嘴瞪眼,緩緩抬起掌來,瑩潤潤的右掌之上,竟凝了一層白霜。

阿冰、阿淩見她抬掌,皆有懼色。阿雪雖然害怕,卻始終咬著牙關,不出一聲。韓凝紫瞧她半晌,忽地厲笑一聲:“蠢丫頭,你有膽。”手掌疾起疾落,還未拍下,忽聽梁蕭叫道:“且慢!”韓凝紫掌勢一凝,轉眼笑道:“怎麼?你有話說?”阿雪大驚失色,衝著梁蕭連連搖頭。梁蕭卻隻當不見,一拍衣衫,站起身來,淡然道:“桔子是我教她買的,要打要殺,衝著我來。”韓凝紫目光閃動,淡淡地道:“想逞英雄麼?好啊,你且說說,你又怎麼算出來的?說不出來,休怪我手狠。”

梁蕭屈下一膝,以石子為算籌,說道,“以三因為三百文,內減共數一百枚,餘二百枚為實。三因溫柑價,得二十一,內減一,餘二十分……”他不急不徐,一步步解來,阿雪隻瞧著心胡塗。阿淩卻心中驚怒:“臭小子竟會說話,蠢丫頭膽敢騙我?”狠狠瞪視阿雪,恨不得用這目光剜下她一塊肉來。梁蕭將題解罷,拋開石子,道:“因題有三元,此法名為‘三分身術’。另有數種解法,繁雜難言,不說也罷。”驀覺手腕一痛,已吃韓凝紫扣住。抬眼一瞧,隻見她目透厲芒,森然道:“小子,你是天機宮的人?”梁蕭吃痛,高叫道:“你兒子才是天機宮的人?”韓凝紫眼中凶光更盛,聲音忽地拔高,變得又尖又細:“還不承認?除了天機宮的數家,誰能解出這道難題?”

梁蕭雙眉一皺,淡然道:“這也算難題麼?難題未免太多了些。”韓凝紫臉上時青時紅,一雙美目死死盯著梁蕭,梁蕭對“天機十算”耿耿於懷,從不肯自認出身天機宮,是以神色始終坦然,韓凝紫瞧不出破綻,眼中怒意漸消,代之以茫然之色,忽地放開梁蕭,冷笑道:“想來天機宮自命清流,也教不出你這等潑皮小子!”

三名農夫眼看再無生意,二度挑起擔子,便要走路。不料韓凝紫忽地俯身,拾起三枚石子,揮手擲出,隻聽“哧哧哧”三聲悶響,三名農夫似被打了一拳,紛紛仆倒,腦漿混著血水流出,柑桔骨碌碌滾落一地。韓凝紫一拍手,漫不經意地道:“任這三人走脫,豈不泄漏我的行跡。”梁蕭心中驚怒:“這女人喜怒生殺全無征兆,真是一個瘋子。”阿雪想到全因自己出言挽留,才給三人惹來這場災禍,心中歉疚無比,轉過頭,偷偷流下淚來。

韓凝紫走了兩步,驀地回首,向梁蕭嫣然一笑,懶聲道:“阿淩,你好生看顧這小子,若有半點閃失,仔細你的皮。”她說的本是極狠毒的事兒,語氣間卻極為柔媚動聽。阿淩麵色發白,一迭聲答應。梁蕭心中暗訝:“這黃臉婆怎地轉了性兒?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須得加倍小心。”

阿淩轉了一副笑臉,將梁蕭扶上車,還給了個錦枕,傍阿雪坐著。阿雪側眼望他,久久也不說一句話。梁蕭被她瞧得忒不自在,忍不住道:“看什麼?”阿雪麵湧紅潮,低聲道:“多謝啦!”梁蕭冷冷道:“沒什麼好謝的?”他心情低落之極,適才與韓凝紫鬥智,全因一時義憤,事情過去,又覺興致索然,了無生趣,是以倒頭便睡。阿雪瞧他恁地冷淡,滿嘴的感激話兒再也說不出來,也隻好悶悶睡倒,可是心潮卻起伏不定,偷眼覷看梁蕭,卻見他閉著眼,淚水不絕如縷,順著麵頰滑落,在木板上漬出斑斑濕痕。阿雪隻覺胸中隱隱作痛,不由恨起那個柳鶯鶯來。

停停走走,馬車又行半日,猝然停住。阿雪怪道:“阿淩姊姊,到家了麼?”阿淩壓低嗓子道:“蠢丫頭噤聲,蒙古人來了。”話音未落,忽聽寒鴉驚飛,撲棱棱作響,接著便聽轟隆隆的馬蹄聲自遠而近,地皮也似隨之起伏。

阿雪俏臉發白,眼裏露出懼色,梁蕭瞧她一眼,握住她溫軟小手,隻覺她手心溫熱濕潤,滿是汗水,隻當她心有畏懼,便道:“不用怕,有我!”阿雪見他神態從容,竟也忘了他內力盡失,紅著臉點了點頭。梁蕭凝神聽去,隻聞馬蹄聲中,夾著蒙古語的吼叫;雖然人喧馬嘶,卻雜而不亂,仿佛一陣疾風,倏忽去得遠了。過了好一陣,方又重歸靜寂。

又過片刻,韓凝紫吐了口氣道:“這裏是襄樊之地,宋元兩軍追亡逐北、兵馬往來甚多,大夥兒還是多加小心,一頭撞上,徒惹麻煩。”

梁蕭放開阿雪的手,馬車再度啟動,時而上行,時而下行,行了許久,驟然停住。梁蕭忖道:“莫非又遇上勞什子大軍?”忽見簾子掀開,阿淩探首笑道:“到家了,下車吧。”梁蕭弓身下車,隻見前方蒼山如黛,抱著一所庭院,綠竹含煙,畫閣滴翠,委實是個清幽的去處。卻聽阿雪在耳邊低聲道:“這就是殘紅小築了。”

說話間,一名年輕道士行出院門,腳不沾地般來到車前。他麵如冠玉,眉目疏朗,眉間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分外醒目。他麵上一團和氣,向韓凝紫拱手道:“羽靈見過主人。”韓凝紫冷道:“有事麼?”羽靈笑道:“隴西九寨的首領俱在廳內,前來交割例錢稅糧。”說罷眼角乜斜,與阿冰對視一眼,便又轉過頭去,向其它二婢招呼,言辭謙謹,麵麵俱圓。

韓凝紫道:“羽靈,我有要事,懶得與那些粗人嘮叨。你和阿冰自去打理,隻須記得,少錢少米的,五百貫以上砍手,一千貫以上砍頭,勿要亂了規矩。”羽靈笑道:“小人理會得。”韓凝紫轉過頭來,瞧了阿雪一眼,露出嫌憎之色,道:“阿淩,你帶這蠢丫頭去歇息,不要再尋她麻煩。”阿淩惱恨阿雪欺瞞自己,本意下來後好好折辱她一番,此時聽韓凝紫一說,忙賠笑道:“我待阿雪親妹子一般,愛她疼她還來不及呢!”阿雪聽她一說,頓有感動之色。韓凝紫更覺厭惡,轉向梁蕭,冷笑道:“小子你隨我來!”梁蕭躊躇不前,卻被阿冰狠推一掌,摔倒在地,這才悟及自身內力已失,隻得爬起來,隨在韓凝紫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