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弱弱地叫了一聲:“喂,你剛才說的那是樁什麼生意?”
沈緋衣笑了,他仍閉著眼,這個笑就像是在夢中引發的,有些詭異,開口說:“前幾個月城北一戶姓徐的人家新死了媳婦,是猝死的,才死了兩個時辰就全身糜爛,骨頭裏爬出蛆來,仵作根本無法驗屍,停七是不成了,隻得草草下葬,怕死人走得不甘心,故請了我去觀禮鎮一鎮,我記得那時是夏末,又下過雨,地上滑得打滑。”
“那又怎麼樣?”
“也沒怎麼樣,不過第二天墳口穿出個洞,屍體沒了影。”
“難道真有這種事情?”小嚴茫然。
“你說呢?”沈緋衣狡黠地反問,“你也算是見識過走屍的人。”
他聲音輕卻有力,在昏暗至混沌的房間裏遊走,小嚴有些窒息感,情不自禁緊了緊衣領,在此同時,他聽到窗外傳來聲音。
夜半,荒野,死人塚,在一座廢棄了的守屍棚裏,傳來人的腳步聲,踏得極其用力,像是個巨人正大步而來。
小嚴本來坐在窗框下,此時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趴到窗台往外看。
迷離月光照著底下斑駁慘淡的墳地,泥土被野狗翻得坑坑窪窪,偶爾有磷火浮動,離木棚不遠處,正有一片黑影漸漸移動過來。
“什麼路道?”小嚴說,隨即發現自己口幹舌燥,吐字發顫。他努力睜大眼細細辨識,一直看了很久,那似乎是頂方方正正的轎子,轎子下也像是有四條人影似的東西,然而動作整齊凝結,僵硬有序地慢慢靠近。
“奇怪。”耳邊有人低低說,沈緋衣腳步輕得像貓,不知何時已經挨著他一齊趴在窗台上,他目光炯炯,似黑夜下的兩粒寒星,一眨不眨看著外麵,定睛看那些黑影形同鬼魅,這哪裏是人的動作,可卻又是人的模樣,轎子終於停在棚外的陰暗處,四條影子融化進身後背景,無法看見。
小嚴與沈緋衣等了許久,那些東西就在屋外靜止不動,沒有聲響,黑壓壓的一團。
“咯啦啦”起風了,木棚的窗上糊紙早殘破不堪,被風吹得像野獸低嘶,忽然一陣涼風穿堂而過,將屋角的蠟燭熄滅。
沈緋衣驀然長身而起,毫無預兆,竄過去開門。
小嚴嚇了一大跳,本能地伸手拉住他,低喝:“你這是幹什麼?”
“你難道不想看看外麵是什麼東西?”他的聲音穩定而平靜,甚至似乎嘴角還帶了笑,小嚴略一猶豫,手裏鬆了力道。
沈緋衣一把拉開門,淡白月光灑進來,他立在月光下,額頭光潔明眸若秋水,冷冷看住棚外簷下。
四條影子背對著月光,麵目模糊不清,而身體輪廓清晰,竟還是一動不動。沈緋衣看了一會,抬步下了台階,他從懷裏取出火熠子,像是自言自語道:“活人不能燒,半夜墳地裏的野鬼不知道燒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樸噗”,轎子裏突然有人笑起來,聲音是甜的糯的,尾音又突然吊上去,化作銀鈴最後一響,轎子上的軟簾被人從裏麵挑開,一隻纖纖玉手在月光下瑩白如雪。
“不過是開玩笑,公子千萬不要燒他們呀。”女子嬌滴滴地鑽出轎子,約十八九歲年紀,頭上烏墨墨兩環髻丫,上頭釧了寶石首飾,野地裏頓時華美光燦起來。
“哼。”沈緋衣轉頭,小嚴已經緊跟他走出來,站在身後,臉上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緋衣向他一攤手,他立刻明白過來,轉身奔去木棚,把那隻吹滅的蠟燭重新點上,支在燈籠罩裏,提出木棚。
“你們是誰?半夜三更來亂石塚做什麼?”沈緋衣厲聲喝。
女子笑了,她半麵臉孔被燭光照到,杏眼紅唇雪膚花貌,果然是個標致的美人,尤其是鼻下人中處略略短了一些,嬌豔裏含了孩子氣,更加甜美三分。
“唉喲喲,你們是誰,為什麼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裏,不要以為凶巴巴就是有道理。”她撒嬌。
沈緋衣怔住,突然想起和女孩子鬥嘴是最不明智的選擇,閉了嘴,冷冷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