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伊卜拉欣坐在艙房中陷入了沉思。
“哦,少爺,”見我走到他跟前,他叫起來,“我寧肯躺在深深的海底裏,也不願再在這中了邪的船上過夜!”我問他如此煩惱的原因,他回答說:“我先睡了幾個鍾頭,後來醒了,就聽見頭頂上有人在跑來跑去。起初,我還以為是你,但在上邊亂跑一氣的至少有20個人,而且又叫又喊。最後有沉重的腳步聲走下舷梯。這一來我全沒了知覺,隻是斷斷續續地清醒一會兒,便看見上邊原本被釘在桅杆上的那個人坐在桌子前麵,一邊唱歌一邊喝酒,另外一個穿猩紅色上衣的漢子坐在一旁服侍著他,就是在甲板上離他不遠躺著的那一個。”我的老仆人對我這麼講。
親愛的朋友,你們可以相信我心裏是多麼的緊張,因為看來他沒有發生錯覺,我不也聽見死鬼們在同樣地活動嗎?和這樣的家夥們在一起行船,令我心中怕得要死。伊卜拉欣這時又陷入了沉思。“現在有啦!”他終於叫起來。原來他想起了一段咒語,一段他那見多識廣、周遊四方的祖父教給他的咒語,據說可以抵擋任何的妖魔鬼怪。他並且講,那襲擊我們的睡魔,今天夜裏也有辦法降服,隻要我們不住地念《可蘭經》中的箴言。老人的建議很合我的心意。我們懷著恐怖的期待,迎接夜的慢慢降臨。在主艙房旁邊有一間小鬥室,我們決定藏進裏邊。我們在門上鑽了幾個大洞,足以看清整個艙房裏的一切情況。然後我們從裏邊把門鎖得牢得不能再牢,伊卜拉欣還在四個屋角寫上先知的名字。就這樣,我們等待恐怖之夜的到來。又到了約莫十一點光景,我開始瞌睡得要命。我的老仆人建議我念念《可蘭經》中的祈禱文,這確實也有效。突然,甲板上又熱鬧了起來:纜繩嘎嘎直響,腳步聲此起彼伏,聽得清楚有好幾個人在喊叫。我們這麼坐了幾分鍾,既緊張又充滿期待。突然,有什麼從舷梯上下來了。老人一聽見立刻開始念祖父教給他的降魔驅邪的咒語。隻聽他道:
你們來自高高的空中,
你們來自深深的海底,
你們在黑暗深淵酣眠,
你們從烈火中繁衍生息——
真主阿拉是你們的主宰,
魑魅魍魎全聽從他旨意。
我必須承認,我並不多麼相信這個咒語,因此當門猛地一下打開時,我已經毛發倒豎。走進來的是那個我們看見的被釘在桅杆上的高大、氣派的男人。就是這會兒,那顆大鐵釘仍然穿透他的腦門兒,隻是那把長刀他已經插進刀鞘。他背後跟進來另一個漢子,穿著沒有他講究,也是我見過的在上邊躺著的人。船長——一眼就可看出他這個身份——臉色蒼白,大胡子漆黑,一雙粗野的眼睛滴溜溜轉動,巡視著整個艙房中的情況。他從我麵前經過的時候,我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卻似乎壓根兒沒留意我們藏在這扇小門背後。他們坐到艙房中央的桌子前麵,開始用一種我們陌生的語言大聲交談,或者說甚至是嚷叫。他倆越吵越響,越吵越凶,最後船長猛地捶了桌子一拳,整個艙房都震動起來。另一個家夥狂笑著一躍而起,示意船長跟著他走。船長站起身來,從鞘裏拔出長刀,兩人隨即離開了艙房。他倆走後,我們呼吸自如了一些,隻是我們的恐怖仍然沒到頭。甲板上吵得一塌糊塗,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聽得見他們來回地奔跑,喊叫,狂笑,吆喝。最後竟像到了真正的地獄中,叫人覺得整個甲板連同所有的篷帆、桅杆,劈頭蓋臉地向我們塌了下來,再加上刀劍叮當做響,殺聲震天……可一眨眼又重歸死寂!一直過了許多個小時,我們才壯著膽爬上去,發現一切如故,沒有誰的姿勢有任何變動,所有屍體仍僵硬得跟木頭一樣。
一連數天船上都是這個情形。它一直向著東方行駛,我估計再走必定有陸地。可是盡管白天船已前進許多海裏,夜裏卻似乎在倒著開,等太陽出來時總又回到了老地方。對此我們無法有別的解釋,隻能認為是死鬼們夜夜都在趁著順風,滿帆回航。為了防止他們這樣幹,我們在天黑之前收起了所有篷帆,並用昨晚鎮壓房門的辦法將他們鎮住:我們把先知的名字還有伊卜拉欣祖父傳授的咒語寫在羊皮紙上,把羊皮紙綁在卷起了的篷帆外麵。然後我們藏在小鬥室裏,戰戰兢兢地等著看這麼幹的效果。夜裏鬧鬼的情形似乎比以前更加凶,可是瞧啊,第二天早上帆仍跟我們離開甲板時一樣卷著。到了白天我們也隻張起必需的帆,好讓大船緩緩前進。如此這般堅持了五天,我們已走了好長一段路程。
終於,在第六天的早上,在我們不太遠的前方出現了陸地,感謝真主和他的先知幫助我們奇跡般地獲救。一整天和接著的夜晚我們都沿著海岸航行,在第七天的清晨,我們覺得眼前已出現一座城市,於是費盡力氣把錨拋入海裏,錨很快便觸到了底。我們放下一條停在甲板上的小艇,奮力劃向眼前的城市。半小時後,我們拐進了一條注入大海的河流,然後靠了岸。在城門口,我向人打聽這座城市叫什麼名字,了解到它是一座印度的大城,離我本來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我們下榻在一家商隊客棧,盥洗吃喝,解除充滿驚險的旅程的疲憊。在客棧裏,我打聽在附近哪兒能找到一位通達世情的智者。我明白地告訴店主,我需要找的是一位懂得一些魔法的人。他領我進了一條僻靜的街道,走到一幢不起眼的房屋前,敲了敲門,叫我進去後隻管打聽穆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