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3)

麻七爺第一次參與這個行當是因一個極為偶然的機緣。

那是一九三0年夏天,蔣(介石)閻(錫山)馮(玉祥)的中原大戰正進行的如火似荼。麻七爺曾是馮玉祥西北軍第十六師的一名普通士兵,焦作攻堅戰之後他裝死逃離了隊伍,卻一時間無處可去,隻能在河南、冀北一帶的村鎮附近做了獨行盜。他做獨行盜的底子很好,這全憑自幼習武而練就的一身軟硬功夫。而且,他實施計劃時隻撿有錢的大戶人家下手,有時候還會分一些贓物給附近居住的貧苦百姓,因此,在這一帶,他成了一個傳奇。

到這個夏天接近尾聲的時候,一天夜裏,他剛剛劫了一鏢走馬商人的軟貨(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黑話)。躲到一座村莊西頭的土地廟裏歇息。幹這一行的人心思極多,忌諱在睡覺時遭遇不測,所以,他是躺在土地廟頂一側的角梁上進入了夢鄉的。那時候,西方的計時器、例如鍾表之類還不能在中國廣大的民間普及,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到了夜晚隻能靠自己的約摸和推測來估計時間,所以,被那一陣響聲驚醒之後,他在心中算了算,該是到下半夜醜時左右了。

這一陣響聲是被人弄出來的。

幹麻七爺這一行的人本來既便在熟睡中也會支著一隻耳朵,因此,麻七爺在聽到響聲後,就睜開了眼睛。響聲並不算大,如果是在白天的情形下,這響聲一定會被其它的聲音所掩蓋,哪怕就是在平靜的鄉村之中,白日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眾多器具發出聲音。可是,這是夜晚,後半夜的時光是迷信的鄉村最易產生敬畏的一刻,正常的人幾乎從來不在這個時間段裏出門或走進一座廟宇,更何況此時雖屬戰亂年月,但真正的戰爭離這個地區還有地理概念上的遙遠。

麻七爺最初認為是打劫的同行到了。

根據麻七爺自己後來的估計,他當時的年齡大概在二十一、二歲之間,這就是說,麻七爺當時正處於一個男人最敏捷的生理階段,而且心理狀態也恰巧在無所畏懼的年齡段之內,再加上他的一身本領,他應該屬於那種不會輕易害怕的主兒。

他偷偷從角梁的空隙處向廟裏看去,由於太過黑暗,隻能看見兩條人影的籠廓,好像抬進來一箱東西,那聲響就是這箱東西擱置到地上時發出的。

有人點亮了一支鬆枝火把,這一下,麻七爺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他們的體貌。

兩個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都是當時務農青年的打扮,相貌平常,除了較胖的一位臉上有一條過眉的刀疤之外,均屬於那種扔到茫茫人海裏就無影無蹤的尋常人物。

火把的光芒也將地麵上映照的一覽無餘。

兩人之間真的橫擺著一口木箱,大概是新近釘好的,還沒有上漆,在火光下白晃晃的,有些磣人。

瘦子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忽然開口道:“哥,今晚真的要動手嗎?”他的口音一聽就是當地人。那胖子卻瞪了他一眼,臉上浮起輕蔑的神情,慢悠悠的說:“兄弟,怎麼,到了這節骨眼上,你莫不是害怕了?”瘦子唾了一口痰,悻悻的道:“俺鐵錘長了這麼大,還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我隻是覺得,如果今晚動手是不是有點兒早了些?”

“哼!早了些?要是等那老家夥知道我們撇下了他獨吞,你就會恨你娘為什麼會生了你。”胖子發狠似的說。

“哥,那老東西真的是屬‘狼’的?”“屬‘狼’的?我看是屬‘鬼’的,我跟了他八年,也還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比你要清楚他的多了去了。”

“好啦,趕緊把家夥什拿出來藏好箱子,這就去地方上。”胖子催促道。瘦子顯的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慢吞吞的打開了木箱。

麻七爺看的分明,那瘦子從木箱中取出的那兩件物事呈前筒後杆狀,在火把下滲出青森森的光,像是鐵做的。胖子又從木箱裏拿出兩捆並指粗的繩索和兩把短柄鐵鎬,麻七爺心道:“這兩個家夥要去做什麼,怎麼把隊伍裏的工事鎬都搞來了?”

這種短柄鐵鎬正是西北軍新近配備的戰備工程用品,由於鎬把經過了特別的設計而使把握它十分省力,鎬尖也鍛造打磨的極為鋒利,挖三尺見方,深三、四十公分的壕坑一個壯勞力用半個多時程就能見好。

麻七爺心中好奇心陡起,他決定跟在這兩個人身後去看看他們究竟要搞什麼鬼把戲。

廟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麻七爺在田埂裏蹲爬起臥,把一身剛縫的新衣弄的滿是泥濘。他心下惱道:“這兩個鬼東西,如果做出的事不得老子開心,老子把他們‘哢嚓’全給幹了!”

就這樣跟著走了大約四、五裏地,麻七爺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土堆,土堆前隱約還能看到立著一塊石碑,兩個人停下步來,低聲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