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他要伺候陳盡忠洗漱脫衣,還要負責把他的衣物拿去溪邊洗幹淨。這麼一來二去的,軍中稍高些軍位的衣服也就全都交給了羽軒浛,若他敢有絲毫不滿,一頓鞭子便又是少不了的。
岷州蠻荒之地,羽軒浛的心頭縱使有千萬的苦楚,又要與誰說去呢?他也總想找著機會逃跑,可是何其困難?他也不是沒有見過那些逃兵比抓回來的下場,是比死還不如的。
在營中一待就是兩年多,陳盡忠對他的態度絲毫沒有好轉,而他要逃走的心也日趨強烈。他隻是在等一個機會,他覺得如果他再在這裏待上兩年,他即便不是死在陳盡忠的鞭子之下,也會死在無窮無盡沒有明天的勞累之中。
終於讓他等到了機會,東甄二十三年,烏合士兵大舉來犯岷州,岷州陷入戰火。無數士兵在睡夢中都來不及穿上鎧甲就被抹了脖子,而彼時的羽軒浛正好在離大營幾裏的溪邊洗著似乎永遠也洗不完的衣服。
號角吹響,羽軒浛遙遙看到營中星星點點的火光,烏合大軍喊著他聽不懂的話便驅著鐵騎踏平了岷州大營的大門。其實在那一瞬間,羽軒浛不是沒有猶豫的,他幾乎拔腿就想要往營中跑去,盡自己的一臂之力。
可鬼使神差地,在他拔腿的一瞬間,身體不聽使喚地轉了頭。那邊便是岷州城了,往城門的方向跑便有回京的路。如今大亂之際,不會有人在意他是否逃跑,而岷州城破也在情理之中,岷州也許就此淪陷也未可知。
他隻要趁著這個機會跑到岷州,穿過岷州前往祝州,就能徹底擺脫營中之人,就有機會回到京都,回到羽玄景和路氏的身邊。即便過著暗無天日不能見光的生活,也比他死在岷州大營要好許多。
這一路上的場景讓羽軒浛越發地心驚,烏合的鐵騎像是破風而來一般的迅速,他沒想到岷州大營竟然這麼快就被攻破了。
烏合的軍隊幾乎是一路所向披靡地破了岷州的城門的,而羽軒浛混在逃難的難民之中,沒有人關心他的身份,更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逃兵。兵荒馬亂的時節裏,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好,誰會理會他人呢?
可是那一對母女卻讓羽軒浛終於駐足。他看著她們相互攙扶著,卻在人流當中無法起身,不知為何腳步就再也不能向前了。當兵的兩年裏,他一個人都沒有幫助過,一個敵人都不曾殺害過。
可是百姓何辜呢?
再一次鬼使神差地,他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那個婦人。看著她們感激的眼神,羽軒浛第一次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滿足。不管在宮中還是在軍營,他似乎都不曾這般快樂過。
護著她們的七日,羽軒浛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在看著初雲那般單純的目光之後,他便知道他要一直護著她的單純,護著她們母女平安。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不管他羽軒浛到底是不是皇子,身為男兒,他就有保家衛國的職責。那些百姓,也許會因為他的出逃,多死多少人?他們不過想有一個安安穩穩的生活,卻因為當權者的不作為被剝奪了,百姓何辜?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對普普通通的母女竟然會和賀威山有瓜葛。所以當他目送他們母女攔住了賀威山的座駕之後,他便默默地回頭離開了。賀威山是太子之人,他不能讓他發現自己。
回頭之後,他所麵對的,便是烏合幾萬鐵騎了。那些長矛烏甲再也沒有讓他覺得懼怕,他想著城樓的烽火台狂奔而去,隻要點燃烽火,就能讓祝州軍看見,那麼岷州也許還有希望。
他年紀小個子小,靈活地避過了許多敵人,順利地點燃烽火之後便繞道想要回到大營。營中一定還有人存活,今日來的不過是烏合的先鋒軍,他們的大軍還在後麵,先鋒掃過的岷州大營,如若還有人存活,那暫時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