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進車裏,老洪又摸出一根煙點上,心事重重地看著前方迎麵撲過來的風景。那司機看了看老洪那一臉苦瓜樣,想勸勸他又不知道怎麼措辭,畢竟這種事情攤到誰腦袋上都挺麻煩,幹脆換個話題問道:"老洪,上午到底怎麼回事?你們那個院兒裏吵吵什麼呢?"話一出口那司機才發現這哪是換個話題呀,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老洪一聽他問這個,立馬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強子你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麼!"強子一聽差點樂出聲來,估計是覺得這情景下不太合適,他又趕緊強忍住了馬上要冒出來的笑欲問道:"老邢真的去找實驗科的人了?"老洪"呸"的一下把煙頭啐到車窗外麵,說道:"那孫子是非要把事情鬧大不可,你看吧,這幾檔子事了,別讓他逮到說辭還好,讓他逮到了你看他這個折騰,他是一門心思想把我搞下去啊。"老洪又擺擺手說,"不過強子我跟你說,不是我說他,就他那點能耐,就算讓他來當這個隊長,他幹不了幾天就得被李主任嘣了你信不信!"
山路顛簸地厲害,強子緊緊攥著方向盤說道:"老洪呀,你說你們那總共就四個人管仨宿舍,鬧騰什麼勁兒啊,要都像你們這麼著,那人家管好幾個宿舍的那些個大班子還不活了?你們這個小班子沒事享享清閑多好,隻要不犯事兒都沒人管你們,多好,我們羨慕還來不及呢。"老洪哼了一聲,"我也想呢,人家讓麼!…"說著又看向窗外,"這次實驗科要是真認真了的話,我還不知道怎麼辦呢。那小子要是死在我手裏了,那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強子歎氣道:"那青皮也是,上次他就差點弄出人命來,你們早就該把他弄走,留著早晚還得惹禍。"老洪無奈地說:"我巴不得把他弄走呢,隻要有人來要,我立馬把他交出去!"卡車在曲裏拐彎的山坡土道上飛馳,留下一串烏煙瘴氣的塵土彌漫在空中,久久不見散去。
花圃所處的那個山穀很奇特,中午一過,山穀裏的氣溫就會下降,盡管太陽依然照在身上,卻感受不到溫暖,這是多麼荒涼的一個場景。何靈音始終攥著王逸燑的右手,隻要能感受到些許脈搏她都會放心許多。不知怎地,她感到非常害怕眼前的生命會就這樣離她而去。雖然何靈音與王逸燑本來並不相識,但是現在她的內心卻極不希望他就這麼拋下自己而去,也許是因為他曾經守護過自己?也許是因為他是她在904唯一可以信賴的對象?也許什麼都不因為,隻是不想讓自己太孤單?何靈音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感情,她隻企盼他能撐住,就像他當初企盼的那樣。看著他那蒼白的臉,吸了吸堵塞的鼻子,何靈音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地喚他:"王逸燑…?"她沒想到王逸燑雖然沒有睜眼,但卻極輕的答應了一聲,輕到隻有她一人聽的到。
北方的四月正是最宜人的季節,美麗的靜月湖上波光粼粼,微風輕輕地撩撥著湖邊的那一排老柳樹。她就靜靜地坐在湖邊,夕陽下的背影是那樣的美麗。她的美平凡而深刻,生動而真實,就像那靜月湖中無憂無慮的魚兒,就像那柳條間快活嬉戲的柳鶯,就像那漫天飄舞的白絮,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她是他的天使,他甘願用自己一半的靈魂培育一株四葉草,折下送給她。"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是不是?""嗯!我們一定會相守一輩子!""燑,我好害拍…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不會的!你是我生命的另一半。""不…你會離開我的…""除非我死掉…""噓!…不許這樣說,你要答應我,一定好好的…好好的…就算沒有我…""不,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隻有一半的靈魂…我喜歡你!""燑,你會離開我的…離開我的…離開我…"
她的話回蕩著,天空再一次驟變,烏雲遮住她的臉龐,狂風卷起她的長發,閃電撕裂她的心智,暴雨溺死她的憧憬,發狂的柳樹則抽散了她僅存的幻象。她的身影就這樣變得飄渺,最後一縷發絲也從他的手中滑落,"不,不…不!"…靜月湖變得像一團漆黑的墨汁,濃濃的,粘稠不堪,湖底的屍體在腐爛、分解、發臭,大團大團的血色泡沫翻到湖麵上來,腥臭撲鼻。柳鶯發了狂,它狂笑著衝向閃電,在變成焦臭屍體的一霎那它滿足地流下眼淚。眼淚滴落的地方瞬間火焰衝天,一切都在炙熱的火海中焚燒、融化,灰燼則幻化成漫天黑色的惡靈,他們是地獄的使者,吸食生命,被他們叮咬的生靈瞬間幹癟,化為白骨一片。王逸燑驚恐地看著四周地獄般的場景,他要離開,他不能留在這裏,他要回到那個正常的世界,他強迫自己奪步離開這裏。但是腳下的地麵卻慢慢軟化,變成一潭腐臭的爛泥,王逸燑立刻躲開,但是無論他跑到哪裏,腳下的土地都會慢慢變軟。他拚命的跑著,直到實在跑不動了,他蜷縮在一顆枯樹下,眼睜睜地看著那爛泥潭從四周逼過來,直到他藏身的這一小塊地麵也被腐臭的泥巴吞沒。他掙紮著想要拔出陷進去的一條腿,這時一隻腐爛的手從泥潭裏伸出來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踝,向下拉,向下拉…王逸燑嚇壞了,他死命地抱住那棵枯樹的樹幹。那樹卻變成一副幹枯的身軀,兩隻手臂一隻捂住他的口鼻一隻攀上他的胸腹,就這樣附在他的身後。王逸燑頓感背上沉重,整個身體吃不住勁迅速地陷入那爛泥裏。就在上半身也要陷進去的時候,他看到泥潭的邊緣處站著一個白衣的少女,單薄的衣衫和一頭長發在狂風中飛舞,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自己。"淙?是你嗎?你不走了是不是...?"王逸燑掙紮著向她走過去,每一步都能感到泥潭下麵有無數雙手在撕扯他的腿,火辣辣的疼痛燃燒著他的身體。泥潭即將吞沒他的胸口時,少女默默地伸出了左手,王逸燑吃力地拔出一隻胳膊,攥住了那隻潔白而柔弱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