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緒抹去飛濺到臉上的幾團肉泥,惱羞成怒地望著劍門關,強令第二批兵士向上進攻。不過,為了避免重演剛剛發生過的那場慘劇,他改變了原先一擁而上的戰術,讓兵士順著路旁的崖壁前進,以躲避檑木的碾壓。
這次向上進攻的兵士,親眼目睹了剛才發生的那場血肉橫飛的慘劇,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渾身顫抖,畏縮不前。諸葛緒揮舞著寶劍,才把他們強行驅趕上那條血肉模糊的陡路。他們背靠著路旁的懸崖峭壁,抬著長梯,橫著身子向上挪動。道路的坡度太大,兵士們擔驚受怕,再加上又隻能橫向移動,有勁使不上,致使這次進攻的速度比上次更為遲緩,遠遠望去,簡直就像兩行螃蟹,沿著河岸邊慢慢地向前爬去。
劍門關下發生的一切,當然逃不過薑維的那雙眼睛。他又如法炮製,當魏軍行進到半山腰時,再次令守關的兵士把幾十根粗大的圓木推下城頭。然而,這次的效果卻是大不如前。這條狹陡的道路雖然是在山石上開鑿出來的,十分堅硬,但由於長期的雨水的衝刷和兵馬、行人的踐踏,已使道路中間凹了下去,低於兩邊。檑木從城頭上推下去以後,便順著路中間的低凹處向下滾動,碾壓不到路兩邊的高凸之處。上次魏軍進攻時是放棄兩邊走中間,所以被檑木碾壓成肉泥;而這一次他們是放棄中間走兩邊,所以大多數的檑木便從他們的身邊滾過,隻有少數幾根橫斜的檑木衝向路旁的石壁,擠死壓傷了一些魏兵。
向上進攻的魏兵見此情形,心中稍微安穩了些,前進的速度有所加快。
劍門關上的薑維見此情形,也立即改變了方法,命令守關的兵士準備箭弩,待到魏兵接近關下時再射殺他們。
攻打劍門關的魏兵有幸躲過了檑木的碾壓,可當他們離劍門關還有四五十步的時候,忽聽城頭上一陣鼓響,緊接著就是一陣密集的箭雨從城頭上傾瀉了下來。那些正沿著路旁的峭壁橫向移動的魏兵,往後縮被石壁擋住,向前邁怕遭到檑木的碾壓,欲往山下退去,又被接踵而來的兵士堵住,真是前不得,後不得,進不得,退不得,猶如兩排豎立在路邊的活靶,任憑劍門關上的蜀兵練箭習弩。霎時間,那兩排活靶就紛紛中箭,倒在了道路的兩旁。
當接近劍門關的魏兵正充當活靶之時,山下的諸葛緒也在強逼著一批批的攻關兵士,踏上了這條通向地獄的死亡之路。為防止兵士退縮,諸葛緒手持寶劍立在路旁,命令兵士隻準進不準退,並親手斬了兩名畏縮不前的兵士。
在諸葛緒的逼迫下,魏兵一批接一批地冒死走向劍門關。但當他們接近城頭時,就又變成了活靶,成為守關蜀兵射殺的目標。劍門關下,一批批的活靶倒下了,又一批批的活靶源源不斷地補充上來;關上傾瀉下一陣密集的箭雨,關下便增加幾百具魏兵的屍體……
夜幕已經逐漸地拉嚴了,陰沉沉的天空像是一方汪著墨汁的大硯台,吞沒了月亮和群星。大劍山以及周圍的山嶺峰巒、深穀巨壑,好似塗了一層濃厚的墨汁,全都變得漆黑一片。山上的劍門關和山下的魏軍營寨中,一盞盞高懸的燈籠,仿佛一顆顆即將變為灰燼的小火星,發出如豆似的光。
諸葛緒失神地坐在大帳之中,長籲短歎,麵對著已經變涼的飯菜,毫無食欲,根本無心去動一下。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飛滾而下的檑木、密如急雨的箭矢和橫躺豎臥的屍體,耳畔一再回響著兵士們的慘叫聲和哭喊聲……這一切攪得他心煩意亂,茶不思,飯不想。
白日裏,諸葛緒橫下了一條心,憋足了一股氣,發瘋似的揮舞著寶劍,強行驅趕著他屬下的兵士,輪番地向劍門關發起攻擊,意欲建立戰功。可是,事與願違,在蜀軍飛滾的檑木和密集的箭雨麵前,那些攻關的兵士不是被檑木碾壓成肉泥,便是變成了蜀軍練習箭弩的活靶。一天下來,他不僅寸功未立,反而白白地損失了近萬名兵士。
如果說,白日裏攻關之時,諸葛緒是急紅了眼,隻想著賭口氣,爭口氣,有些喪失了理智,把那些兵士的性命視之為草芥,對那些兵士的屍體視若不見,隻知一味蠻幹,而沒有多考慮後果。現在,當他在劍門關下碰得頭破血流之後,撫摸著累累的傷痕深思,不禁為白日裏的莽撞而懊悔:假如再這樣硬拚下去,兩三天以後,他屬下的兵士將會全部喪身在劍門關下!盡管他並沒有把那些兵士當成有血有肉的、活蹦亂跳的人,而是當做他立功贖罪的工具、邀寵討賞的供品。但是,他也不願幹賠本的買賣,在沒有達到目的以前,就輕易地把手中的“工具”和“供品”全部獻出去,以免到時雞飛蛋打,兩手空空……然而,如何才能改變目前這種隻出不進、隻失不得的狀況,使他拋出的每一件“工具”、每一樣“供品”都能得到相應的報酬,換回他所需要的東西?這著實令他苦惱,但又不可回避。他必須盡快地想出對策,結束這種隻賠不賺的愚蠢行為!
諸葛緒正在大帳中搜腸刮肚地想著明日攻關的辦法,親兵進來稟報:鍾會已經進入本寨,正向大帳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