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和衛瓘正議論著,忽聽得大帳之外傳來一陣爭吵聲。緊接著,諸葛緒甩開了阻攔他的親兵,踉踉蹌蹌地闖進了大帳。此時的諸葛緒,已經完全沒有了一州刺史、一軍主將的威風和樣子,隻見他丟盔散甲,披頭散發,像隻落湯雞似的狼狽不堪,似隻喪家犬一般驚惶萬狀。
鍾會見諸葛緒竟然活著回來了,愕然一愣,又緊蹙起雙眉,考慮著該如何應付才不至於露出馬腳。
衛瓘本來就有一肚子的氣,如今又見諸葛緒這副模樣,不由得勃然大怒,瞪起微凸的金魚眼,厲聲嗬斥道:“諸葛緒!汝身為一軍之主將,竟然目無軍紀,私闖中軍大帳,成何體統!汝該當何罪?”
沒想到一向軟弱可欺的諸葛緒,現在突然變得膽大包天,竟然連衛瓘這位持節的軍司也沒有放在眼裏。他翻起白眼珠子瞧了瞧衛瓘,惱怒地說:“好個鄧艾,汝驅虎入鄰,見死不救,還想吞並我這支兵馬!走,隨我到大都督府評理去!”說著,便上前要去揪扯衛瓘。多虧鍾會的兩名親兵手疾眼快,從左右拉住了他,才使衛瓘得以脫身。
鍾會見諸葛緒竟然連衛瓘都認不出來了,便知他的精神已經錯亂,剛才的那些擔憂也就消除了,不必再擔心露出馬腳了。他忙豎起雙眉,聲色俱厲地斥責道:“諸葛緒!汝目無軍司,狂妄之極,是何道理?”
昨晚對鍾會還是唯唯諾諾的諸葛緒,此時竟判若兩人。他怒視著鍾會,憤怒地說:“好個薑維!汝心太狠,手太毒,竟然把我軍三萬兵馬斬殺殆盡!我……我與汝拚……拚命……”說罷,用力掙紮著,要撲向鍾會,欲與其拚命,隻是因兩臂被鍾會的親兵死死扭住,才沒能如願。
鍾會瞅著諸葛緒瘋瘋癲癲的樣子,暗自幸災樂禍,可臉上卻裝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默默地打量著衛瓘,看這位持節的軍司該如何處置諸葛緒。
就在這時,諸葛緒猛地掙脫了鍾會親兵的手,像個醉漢似的,歪歪斜斜地跑出了中軍大帳,撲通一聲跪倒在水花四濺的雨地裏,仰起麵孔,高舉著雙臂,悲愴地大聲呼喊著:“蒼天哪蒼天……”
鍾會聽著諸葛緒悲憤欲絕的呼喊聲,苦笑了一下,落井下石地說:“衛軍司,諸葛緒已因受驚嚇而瘋癲,若再把他留在軍中,恐怕會影響我軍將士之鬥誌與士氣,於攻關不利。”
衛瓘認真地點了點頭,思慮了片刻,毅然決然地說:“將諸葛緒打入檻車,押回洛陽,聽憑大都督發落!”
半上午的時候,蒼天的老淚似乎已經流盡了,傾盆大雨也隨之停息了。雨後的大劍山,好像是一口大蒸籠,升騰起縷縷濃重的水蒸氣,半山腰以上籠罩在一片乳白色的雲霧之中。經過這場暴雨的衝刷,擺在那條陡路上的數千具魏兵屍體,全被衝進了大劍溪,順水流去……
暴雨停息以後,鍾會帶著幾名親兵,再次來到了大劍山下,察看地形。他久久地凝望著那條通向劍門關的陡路,苦苦地思索著:隨著諸葛緒屬下的那兩萬多名替死鬼的消失,攻打劍門關的重任便直接落在了他所率領的主力大軍的肩上。這支兵馬可是他的老本和命根子,是他立功邀寵、升官晉爵的基礎,也是他與鄧艾對抗的資本,若喪失了這些兵馬,他也就失去了所渴望的一切。所以,他以後在使用這些兵馬時,必須要格外小心謹慎,不得有絲毫疏忽大意,要用最小的代價去換取最大戰果。令他苦惱的是,盡管他拋出了兩萬多替死鬼,進行了明的和暗的、強攻和偷襲的反複試驗,但是仍沒有能夠尋找到一種可奪取劍門關的好辦法。更為令他擔心的是,今天的這場暴雨已經向他敲起了警鍾:連綿的秋雨不僅會使運糧的道路變得更加難行,運輸更為艱難,而且還會使糧草發黴腐爛,兵馬無法食用……
對著雄奇險峻的大劍山,鍾會陷入了難以擺脫的困境:馬上令胡烈率軍不分晝夜地輪番去攻打劍門關,憑著他屬下的十餘萬大軍,劍門關縱然是鐵打銅鑄的,也能將它擊碎。可是,這樣做太冒險,諸葛緒的前車之鑒就擺在他的麵前,他豈能重蹈諸葛緒的覆轍!再者,他此次率軍出征的目的是蕩平巴蜀,如果尚未入蜀,他的大部分精銳兵馬便已經喪身於劍門關下,就是攻破了此關,又有何益?這種傻事,隻有愚蠢的諸葛緒才幹得出來,他是絕對不會幹的!暫且按兵不動,與薑維對峙下去,在對峙中尋找戰機?可是,他又陪不住兵精糧足、據險而守的薑維。他心中十分清楚,每多對峙一天,他們所消耗的就不僅僅是糧草,而且全軍將士的士氣與鬥誌也會逐日低落,要不了多久,全軍不僅糧草難以為繼,而且將士也無心再戰。到那時,即使能夠尋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