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忠愁眉苦臉地回答:“這條道路是一條死路,前方不遠處便被一道陡坡截斷,無法通行。”
鄧艾愣了一下神,二話沒說,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去,來到了那道陡坡前。這是一道落差幾十丈、幾乎是直上直下的陡坡。陡坡上光溜溜的,既無一點可供踩踏的落腳之處,也無一棵可供攀緣的灌木,就像一把鋒利的大戰刀,將高高的山峰削去了半麵,把那條盤旋而上的羊腸小道攔腰斬斷。
麵對著這道根本無法通過的陡坡,鄧艾既驚愕又困惑:是采藥老者的言語有錯,還是他們誤入了歧途?在采藥老者的講述中,並無一言一語談及此陡坡,可如今卻為何突然冒了出來?
其實,這既不是采藥老者的言語有錯,也不是鄧艾他們誤入了歧途。這道陡坡是由於近年的山體滑坡造成的,采藥老者已有十多年沒有從此處經過了,怎會曉得這裏的巨大變化?
鄧艾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道陡坡,希望能夠找到一種下坡的辦法。結果,下坡的辦法沒有找到,他卻意外地發現,在對麵山坡上的荊棘和灌木叢中,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直通山頂,隔著這道陡坡,正好與腳下的這條被斬斷的羊腸小道相對應。看來,采藥老者的話沒有錯,他們也沒有誤入歧途,隻要闖過麵前的這道陡坡,再翻過前麵的那座高山,江油關便會出現在眼前了!
這一意外的發現,在鄧艾的心中引起了強烈的震動:他們千辛萬苦、拚死拚活才來到這裏,絕不能因為這道陡坡的阻隔而前功盡棄;他們隻能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冒死去闖這道陡坡!
鄧艾的決心已定,便把鄧忠、師纂、王頎、牽弘、楊欣和田續等人招集到陡坡前,指著對麵山坡上的那條小路說:“江油關已與我軍隔山相望,隻要翻過前麵那座高山,就可直搗江油關,為伐蜀創立下顯赫戰功!”
那幾員戰將望了望對麵山坡上的那條小路,又瞧了瞧腳下的這道難以越過的陡坡,沉默不語。隻有田續麵露畏懼之色,怯懦地說:“江油關雖然近在咫尺,但由於這道陡坡阻礙,我軍卻隻能望而興歎。依末將之見,不如沿原路退回山下,另尋通往江油關之路,方為上策。否則……”
“此言差矣!”鄧艾打斷田續的話,嚴厲地說,“此處峰巒疊加,溝壑縱橫,我等又人地生疏,兩眼烏黑,隻怕轉來轉去,迷失了方向,被困在這崇山峻嶺之中,難以走出去。再者,我軍雖於兩日前殺掉了所有戰馬,但因人多肉少,每個將士所分得馬肉不多,經過這兩日消耗,所剩已寥寥無幾,最多隻能維持到今晚。我軍如在今天奪取不了江油關,明日必將再次受到饑餓之威脅。到那時,即使我軍能夠尋找到出山之路,抵達江油關下,也會因饑餓而無力作戰,反被江油關守軍所殺。”
鄧艾的話引起了其他幾員戰將的共鳴,他們互相瞅了瞅,紛紛點頭稱是。惟有田續與眾不同,他偷覷了鄧艾一眼,囁嚅地說:“此道陡坡如此險峻,如何翻越?若硬要逞強,必被摔死無疑。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要出此不智之下策!”
“田續休要亂我軍心!”鄧艾氣憤地盯著田續,怒衝衝地說,“我軍跋山涉水,戰勝重險,方到達此處。如今江油關近在眼前,勝利在望,豈能因一陡坡而毀我大計!”
眾將見鄧艾發怒,忙上前去勸解。鄧艾狠狠地瞪了田續一眼,暫收起怒容,冷峻地說:“我軍成敗,在此一舉,眾將且隨我下此陡坡!”
下此陡坡!如何才能下此陡坡?眾將麵麵相覷,不知所措,最後都眼巴巴地看著鄧艾。
鄧艾緊咬著嘴唇,再也沒有說話。他先是把自己的長槍和寶劍順著陡坡攛了下去,然後他雙手抱頭,把身子縮成一個團,像一顆大肉球,順著那陡坡滾了下去……
“啊……”眾將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鄧艾已經滾到了陡坡的半中腰。眾將望著翻滾而下的鄧艾,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
“父親……”鄧忠見此情形,大喊一聲,仿照著鄧艾的樣子,奮不顧身地向陡坡下滾去……鄧艾的幾名親兵,也不敢怠慢,紛紛緊隨著鄧忠滾了下去……
眨眼工夫,鄧艾、鄧忠和那幾名親兵已相繼滾到了陡坡底下。鄧忠和那幾名親兵不顧渾身的傷痛,趕緊撲到了鄧艾的身邊,淚流滿麵的呼喚著。
鄧艾畢竟年事已高,比不得鄧忠和那幾名親兵,一路翻滾下去,早被磕碰得腰背酸疼,頭暈眼花,雙耳轟鳴,四肢無力。但是,他的神誌卻十分清醒,知道自己無論再難也必須站起來。此時此刻,隻要他能站起身來,就等於向陡坡之上的萬餘名將士宣告:這道陡坡已經被征服!隻要他站立在陡坡底下,就無異於向陡坡上的萬餘名將士下了一道最具威懾力的命令!
想到這裏,鄧艾堅決拒絕了鄧忠和親兵的援助,強忍住傷痛,掙紮著站了起來,向陡坡上的將士們招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