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地平線好似風平浪靜的湖麵,鮮亮的夕陽像是一個漂浮在水麵上的大紅柿子,微微地跳動著,慢慢地沉入了水中。料峭的寒風吹散了落日的餘暉,幻化成半天的晚霞,猶如一幅色彩斑斕的蜀錦,懸掛在西天之上。東方蒼茫的山丘,仿佛一卷展開的淡淡的水墨畫,隱約可見。
經過五天連續的行軍,諸葛瞻率領著八千兵馬來到了距涪城隻有三四十裏的地方。他見天色已晚,今日無論如何也是渡不過涪水,進入涪城了,隻好下令在此處安營紮寨,埋鍋造飯,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繼續趕路。
諸葛瞻獨自坐在中軍帳內,雙手按定太陽穴,輕輕地揉搓著。他本來就是抱病出征,經過這幾天的長途奔波,鞍馬勞頓,病情又有所加重,時時感到身體乏力,腦袋發暈。白天行軍時,他怕被同行的黃崇發現。隻好暗地裏硬撐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現在,當大帳中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時,他就不願再繼續裝下去了。
諸葛瞻正在不停地按摩著太陽穴,一名親兵進帳稟報:“長公子單槍匹馬從成都趕來,現正在大帳外候見。”
“呃——”諸葛瞻的心猛然一縮,立即緊張了起來:是府中出了事還是可意公主……這一緊張,竟使他連頭也不暈了,匆忙地說:“快讓他進來見我!”
諸葛瞻的話音剛落,諸葛尚就大步流星地走進大帳。他披甲戴盔,一身武將的裝束。大概是由於路上趕得太急的原因,他那稚氣尚存的臉上還冒著熱氣,顯得紅彤彤的。他跪倒在諸葛瞻麵前,朗聲說道:“孩兒給父親請安。”
諸葛瞻緊盯著諸葛尚,惴惴不安地問:“汝單槍匹馬從成都趕來,莫非家中出了事情?”
“家中一切安好。”諸葛尚連忙回答,“孩兒奉母親之命,給父親送來一包衣物與一封家書。”
諸葛瞻緊張的心情略有些放鬆,但仍有些不安地說:“快將汝母親書信呈上來!”
諸葛尚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捧給諸葛瞻。諸葛瞻自從與可意公主成婚以來,還從來沒有分別過這麼長的時間,真有些如隔三秋之感,忙拆開可意公主的書信,貪婪地閱讀了起來。書信中寫道:
……郎君抱病出征,為妻深感憂慮,今見天氣突變,更是牽腸掛肚。故而,為妻不顧手拙,連夜為郎君縫製錦襖一件,令尚兒送至軍前,為郎君禦寒,伴郎君征戰……尚兒已經長大成人,且粗通武藝,讓其留在郎君身邊,侍衛左右,或許還可助郎君一臂之力……為妻焚香禱告,翹首以望,盼郎君早日凱旋,全家團聚……
諸葛瞻凝視著那異常熟悉而又清秀悅目的字體,心潮起伏。他打量著魁梧健壯、氣宇軒昂的諸葛尚,心中頗感欣慰,故作嚴肅地說:“既然汝母親有命,汝就暫且留在軍中效力吧。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有軍令。在軍中,隻有將士,無有父子。汝務必要嚴守軍規軍令,身如士卒,若有違背,軍法無情!”
諸葛尚搬出了母親為他說情,方如願以償,心中十分興奮,趕緊響亮地回答:“孩兒定謹遵父親教誨,身如士卒,斷不敢違犯軍規軍令!”
諸葛瞻離家數日,今收到了愛妻的書信,又得以父子團聚,幾天來一直沉甸甸的心情有所好轉,連病情也似乎減輕有一些。他正在向諸葛尚仔細地問著可意公主的近況,黃崇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緊迫地說:“衛將軍,前鋒張遵中了鄧艾誘兵之計,丟失了涪城!”
“此話當真?”諸葛瞻隻覺得腦袋嗡嗡直響,驚訝地問道,“此事黃參軍如何得知?”
“張遵帶領著五百多騎敗退至此,現在營門外候令。”黃崇緊繃著麵孔回答。
“張遵無能,壞我大事!”諸葛瞻氣呼呼地說,“速叫張遵前來見我!”
工夫不大,渾身血淋淋、濕漉漉的張遵走進大帳,撲通一聲跪倒在諸葛瞻麵前,悔恨地說:“敗將有負衛將軍重托,丟城失地,損兵折將,特來向衛將軍請罪!”
諸葛瞻瞧著張遵沾滿鮮血的盔甲,知其必定經過了一番拚命死戰,並不是貪生怕死,怯陣而逃,心中的氣先消了三分。但他仍板著麵孔,冷峻地說:“汝為何丟失了涪城?從實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