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劉諶猛然抱住了崔王妃,聲淚俱下地說,“若是真有來生,我仍要娶汝為妻,以償還我今生今世所欠愛妻之情債!”
“但願上天垂憐,讓我二人世世代代成為夫妻,男耕女織,生兒育女!”崔王妃泣不成聲地說。然後,她憋足了氣力,從劉諶的懷中掙脫出來,猛地向著房柱撞去,隻聽得咕咚一聲,把腦殼撞碎,腦漿進濺,死於柱下……
“愛妻——”劉諶悲慘地叫了一聲,撲倒在崔王妃的屍體上,淚水如泉湧出,灑落在崔王妃的身上。好一會兒,劉諶才從悲痛的深淵中掙紮出來,抹去滿臉的淚珠,低沉地說,“愛妻稍候片刻,我不久便帶著三個幼子前去與汝相聚!”
劉諶強忍住悲痛,把崔王妃的屍體隱藏在屏風後麵,正要去喚三個兒子,不料三個孩子卻手拉著手走了進來。
劉諶與崔王妃成婚十多年,共生了三個兒子:長子年剛八歲,次子年方六歲,三子年僅四歲。此三子皆聰明可愛,盡管他們都還年幼,但在崔王妃的親自教誨下,均知書通禮。平時,劉諶每日晚間都與崔王妃和三個兒子在這個大廳裏團聚,或與孩子一起背誦詩書,或與孩子一塊兒玩耍,以享天倫之樂。近兩年由於國家衰敗,內外交困,劉諶欲盡己所能救急補漏,常常忙得廢寢忘食,急得心如火焚。隻有到了晚上,麵對著美貌溫柔的妻子與活潑可愛的孩子,劉諶方能暫時擺脫那些憂心的政事,獲得短暫的快樂。
近些日子,劉諶受諸葛瞻之托,為出征的將士籌集冬衣,奔走於王公大臣、富戶豪門之間,每日早出晚歸,定更後才回府,因而很少能與三個兒子見麵。如今,三個幼子一見到劉諶,顯得格外高興。一齊撲到他的身邊,有的拉著他的手,有的抱著他的腿,有的揪著他的衣襟,連聲親昵地呼喚著“爹爹”,顯得比往常更加親熱。
麵對著這三個令人疼愛的、尚未成人的孩子,劉諶心如刀絞:虎毒不食子啊!就連牲畜也護崽保犢呀!可是,他卻要親手結束三個幼子的生命。這是否太慘無人道了?是否太不配做父親了?他反複地問著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劉諶猶豫不決之時,稍微懂事些的長子說:“爹爹,母親現在何處?孩兒還要給母親背誦《論語》呢!”
長子的話突然提醒了劉諶,使他想起了已在黃泉路上等候著他們父子四人的崔王妃,想起了亡國之後的屈辱生活,同時也促使他最後痛下了決心:寧死不當亡國奴,不能讓他的兒子奴顏婢膝地生活!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毅然地撤掉了屏風,指著崔王妃的屍體說:“汝之母親已經以身殉國矣!”
三個孩子見到崔王妃的屍體,先是一愣。接著就一起撲到了母親的屍體上,搖著,喊著,哭著,其慘狀令劉諶目不忍睹,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三個孩子還在用力地搖著,喊著,哭著,企圖把母親呼喚回人間。親眼目睹著這種慘狀,劉諶再也無法忍受了,精神幾乎都要崩潰了。他緊咬著牙關,暗暗地說:“愛妻,汝為何要嫁到帝王之家?孩子,汝等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說罷,他使勁地跺了一下腳,猛地抽出寶劍,向著三個孩子砍去……
三個孩子糊裏糊塗地死在了崔王妃的身邊,結束了他們幼小的生命,冒著熱氣的鮮血從他們的身上湧流了出來,淌了一大片。劉諶兩眼血紅,撲通一聲跪倒在血泊之中。他把寶劍橫在了脖頸之上,向著崔王妃和三個孩子的屍體投去了最後的一瞥,然後緊閉上雙目,悲慘地說:“愛妻,孩子,慢些走,我來矣!”言罷,用力一拉寶劍,一股殷紅的鮮血猶如突然噴發的山泉。飛濺出好高好遠……
已經是一更天了,濃重的夜色仿佛一隻黑色的怪獸,吞沒了成都,也吞沒了北地王府。冰冷的雨點夾雜著雪花,灑向了北地王府,飄落在王府內那幾叢茂密的毛竹上,發出沙沙沙的響聲,顯得是那麼陰森,那麼淒涼,像是有一位悲痛欲絕的女子在不停地哭訴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