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化百煉鋼繞指柔(1 / 3)

給師傅們收拾好桌麵與花冊和緞料後,榮玉兒帶著一身的疲倦回到了西長房,定晴一看,自己的床位,坐位,竟都易了主兒,一個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老嬤嬤將她的被子圍兜掀得亂七八糟,床單、枕頭丟在地下被踩得亂兮兮的,榮玉兒可不管這老嬤嬤什麼來頭,上前就拽開老嬤嬤與她身旁那個白白胖胖的小丫頭,“老潑皮!你是使的哪家兒的王法!還倚老賣老起來!”

老嬤嬤水桶腰一插,“小丫頭片子!哼,連我鄂嬤嬤都不認得,定是新來的罷,竟這般無禮!”

榮玉兒可咽不下這口惡氣,“都是作奴才,說什麼禮不禮,你不敬人,怎想人會敬你!隻憑年長便欺咱們小的,就是您老人家的‘禮’不成!”

“誰家的糊塗丫頭!這點見識沒有還進宮來,跟老娘談長幼,笑話!”

“你這老潑皮欠收拾罷……”榮玉兒擼起了袖子插起腰,一副要與鄂嬤嬤理論到底的樣子。

“喲!年紀不大,脾氣還不小!春兒!死哪裏去了!”鄂嬤嬤插著老蠻腰,扯著嗓子喊隔壁內務府敬事房總管言春。

春總管溜溜地跑了過來,“鄂大嬤嬤,您老怎麼來了,之前吩咐春兒一聲呐,這位姑娘是……?”

“是我閨女,暫時在西長房住住,她可是王府管事林官人未過門的媳婦兒,雖說宮裏挪地兒遷了許多丫頭暫住帽花胡同,可我閨女兒不行,她就得在老娘眼皮底下!你可仔細照應!”

“還有!!”鄂嬤嬤中氣十足的一吼嚇了言春一跳。

“唉,您,您說,奴才盡量安排。”

“這個不懂規矩的死丫頭!攆出去!你不是地兒不夠麼?攆了她就夠了!”

言春正了正帽子,望了望鄂嬤嬤指的丫頭,“呀,又是榮玉兒,這……這個也不能得罪呐……”

“她怎麼也就不能得罪?!”

言春小聲地與鄂嬤嬤耳語,“她呀,可是安大總管心心念念的‘情妹妹’……”

“什麼?還有這事?鄂嬤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你隻管攆了她!其餘的!老娘全擔了!”鄂嬤嬤拍拍胸脯。言春狡黠一笑,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榮姑娘,請吧,看來您是與這紫禁城沒緣分呐……”

佟歡花剛欲勸鄂嬤嬤兩句,可她自個兒心下明白,額娘是給她要麵子拿王府說事兒,林官人和她的親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榮玉兒大大的眼睛裏噙滿委屈,米足心中不忍極了,榮姑姑平常十分照顧丫頭們,吃飯等姑娘們,洗衣也把太陽好的地方讓孩子們,如今卻平白被欺,她剛準備開口與鄂嬤嬤理論,庫雅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別吭聲!不關你的事,你瞎說話小心明兒個就被攆出去!”

榮玉兒在言春的一聲令下之後無奈地蹲下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與被單,言春留下一聲得意的冷笑便離開了西長房,鄂嬤嬤囂張的狂笑還在眾人耳邊回蕩撞擊,佟歡花什麼也沒臉麵再說,她隻能幫榮玉兒收拾收拾行李,榮玉兒好硬的脾氣,將佟歡花收拾的全部撥亂,“我不用你假惺惺的!”

米足央了央庫雅,壓低嗓音:“好媽媽,春總管與鄂嬤嬤走了,讓我幫幫榮姑姑罷……”

???“不行!你不許去!”

榮玉兒收拾好了東西回頭對米足說道:“好丫頭,別為難庫雅了,她已經因為收留我得罪春總管一次了。”說罷,榮玉兒黯然轉身,走出西長房。

離開東西長房,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去哪裏,深夜的風格外冷詭,榮玉兒寒了寒身子,她恨自己衝動,恨自己忘了遠在江南受盡委屈的額娘,一口氣而已,有什麼忍不得的,自小到大,什麼屈辱委屈沒受過,進了紫禁城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麼。榮玉兒靠著牆角蹲了下來,連牆壁都比她的身子暖和,眼淚雖然很不爭氣,流得寒氣襲處臉愈疼了,可是不幸福的童年回憶,隻要在遇到挫折時便來下井落石。額娘孤獨的青春見證了多少可望卻不可及的幸福,榮玉兒不懂額娘哪裏比人差了,她年輕、貌美、身材窈窕,對老爺忠貞不二,她勤勞善良,任勞任怨,想著額娘榮玉兒竟稀裏糊塗地睡著了,在夢中往日的片段淅淅零零的出現在腦海裏。

往日在榮府,那太太小姐素裏身上穿的,日裏使的,什麼妝花、彩緞、織金、雲錦、緙絲、洋料,各式稀罕的綾羅綢緞,便是輪不到她穿,她也見識不少,總以為在府中,什麼富貴大件兒,陳設也早見識到了。老爺的書房比她和額娘的臥房還大,靠牆的是紫檀黑光漆裏彩繪描金博格,格上盡是老爺珍藏,據說這質樸厚重的古玩寶瓶皆乃康雍乾聖祖皇帝年間所出,榮玉兒的確不懂欣賞這些珍玩身上因曆史文化沉澱下來的古樸之韻,而房中所設紫檀雕螭紋漆麵長萬畫桌以及與之一組的紫檀雕番蓮卷葉紋繡墩的大氣與華麗張揚卻不那麼考驗審美情趣,它的精湛工藝迫不及待地向來人詔示它經曆過的琢磨,整個案麵用料方正,一絲不苟,案麵周匝冰盤沿線腳平潤可愛,這樣意趣豐富內斂的重古陳設是那難尋的紫檀大材,在世不經見的黑暗裏經曆了怎樣的千錘百煉才敢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