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太監大約以為榮玉兒是榮府的大小姐,時運未到才派做宮女,榮玉兒那性情雖真到底與他不熟,交了真家底兒日後若跟著欺她,又得去找安德海麻煩,榮玉兒典一典衣角,虛了個小姐架子,“公公客氣了,我們商族出來的姑娘規矩隨便慣了,平日裏打打鬧鬧諢說諢笑的老爺太太總說這樣子走不出去的,僥幸走出去了也是惹禍的苗子,誰料想真叫老爺說中了,借了份家運是進了宮門,卻什麼正經差事也沒幹成,就給主子惹了麻煩,認這罰役權當叫自個兒吃點苦頭長些記性莫再招惹找不起的主兒,隻方才公公說安大總管著急?他做什麼著急,奴才去局子還留在這裏也誤不了安大總管什麼事呐。”
“哎呦喂,我的好姑娘,你問奴才也不曉得哪,奴才隻奉命瞧著姑娘,快些收拾行李回局子去,姑娘的阿瑪榮晉榮大人已經進京了,安大總管這些日子招呼他去了,都還不曉得榮大人上京是為公還是為私,若是為私事,除了榮姑娘這千金在京還能有什麼叫他千裏迢迢趕過來的?隻若為公,那奴才可不懂當中的事兒!隻曉得兩宮太後都挺看重榮大人的,姑娘莫叫奴才為難哪,既上麵免了姑娘的罰役,姑娘盡管早些回去吧。”
榮玉兒接了旨卻根本不想回服作局看大師傅的臉色,在北五又沒人管,逍逍遙遙的多自在,榮玉兒托了傳旨太監給安德海帶話,來找一趟她,不一會兒功夫安德海便來了。
“有何差遣?好妹妹,是要奴才親自給你收拾行李?”
“胡扯什麼呐你!我隻問問你做什麼告訴娘娘那榮老頭是我阿瑪,我要不是為躲他怎麼會一個人跑京城來,好容易躲到這清淨地兒了,那老頭子來辦他的事,你平白把我牽出來作甚!”
“瞧你瞧你,老人家挺惦記你呐,自個兒親生親養的阿瑪,什麼了不得的仇怨,男人三妻四妾的,雨露不均也在所難免,你做閨女的長進了,額娘不自然高人一等,瞧你那強牛脾氣,你額娘哪天才能享到你的福。再者說了,兩好合一好的事你也不樂意?你回了服作局,娘娘立馬升你做上徒,你阿瑪進宮便升你做大師傅,他回江寧之前就給你升服作局最高女官,也讓你阿瑪風風光光的回江寧,你阿瑪也隻想,丫頭竟如此能耐全也不比爺們兒差去,你額娘在府上哪有不享清福的理兒,主子們作這等安排也是因了多年來你阿瑪盡忠職守,為主子分擔不少,前兒個,我會了一會老人家,他親口對我說,因長你額娘太多年紀,十分對不住你母女二人,也曉得你心中對他有許多不滿,可他也無能為了了,隻能叫你額娘守好你過,他若生了子要好好安頓你額娘下半生的。”
“這話兒能是他說出來的?”榮玉兒壓根不知道榮晉與皇室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對榮晉的了解僅僅停留在“織造”這一塊兒上。
“不是他說的我還能編得出,你這丫頭,你阿瑪這把年紀了,真沒了他,叫你額娘靠誰去。”
“一把年紀了還不放過我額娘,縱了府裏破騷蹄子欺她,這老頭子,可叫我怎麼快活!”
“江寧離京遠得很,如今都隻當你是榮府千金,你且先做著唄,這年月誰不看幾分情麵,你想憑自個兒回局子?憑什麼?憑馬桶刷的幹淨呐?你這暴脾性能保證不又招了誰?隻聽哥哥一句勸,‘好漢不吃眼前虧。’”安德海苦口婆心的勸著榮玉兒這小強瓜,往日都是人家追著求他,這次卻倒全掉了個個兒。
“那老頭子,我跟他真是不熟~!什麼好歹是非,也不怕告訴你,我也不是什麼嫡小姐,許是因我進宮那老頭子想顯擺顯擺。”榮玉兒猜中了一部分榮晉的心思。
“說什麼天打雷劈的話,罷了罷了,你這不通人事的毛丫頭,跟你說你也不能明白。”
“安德海,騷老頭灌你什麼迷魂湯了,你事事都想著他說?受欺的不是你額娘你自無所謂了,我額娘受的苦和委屈我可是眼睜睜瞧著長大的,便訴你聽了你也不能懂!”榮玉兒一提起額娘,兩滴清淚自成行,倔強的姑娘一把抹去眼淚,那股勁頭硌疼了安德海的心。
“我隻是不懂你傷怨是因你額娘不願跟你阿瑪?還是你認為你阿瑪糟蹋了你額娘?比如,皇上隻有一個,多少優秀端莊的士族小姐因年長皇上太多還在內務府等著,即便皇上成年,也隻有當年的小主能得見龍顏,日後皇上知天命之年,那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能選作小主,誰不削尖腦袋往那位子上擠,得不到寵還傷心的跟要剜心割肝似的,隻說我不懂的話,從進宮起那天成日成日見的便是女人那些辛酸淚,直到這年歲,便已見怪不怪了。我想著他作什麼,還不是怕你不快活,過往之事如那雲霧,當時擋了眼前路,日頭一出來可不得煙消雲散麼,你何苦去惦記,人生在世誰能一世快活,到這遭兒了,隻做因禍得福論不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