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淳大約不知,自己這副瘦骨頭馬上就要麵臨幾個如狼似虎的女人來搶奪自己的寵愛,從傀儡娃娃到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毫無過渡的變化真令載淳想奪命而逃,逃到有米足,有藍天,有綠地,有烤鴨的地方。載淳換上宮服亦發現宮服上的氣味兒好多了,往日再怎麼洗也是以檀香的味道掩去那洗不掉的騷味兒,今日卻有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
載淳回頭問小福子道,“宮裏又進了什麼新花樣兒?味兒去得好幹淨,朕挺喜歡這個呐。”小福子給皇上換上衣服便解釋了,“好像叫‘竹炭’,就是竹子燒成黑炭塊,什麼怪味兒它都去得。”
“這樣?那朕也賞你十包,把擋口那氣味兒去去,還有,再給朕多取十包,把食盒拿來,裏頭多裝幾樣兒好菜。”
“喳,奴才這便去拿,”小福子最喜歡同治的大方勁兒,一溜煙兒跑去西殿皇上用膳的膳桌兒上。
那大歡再不記事兒,如今無人撐腰,也不敢偷懶耍滑了,鄂嬤嬤一大早跑北五瞧她的寶貝閨女去了,佟歡花出獄後在米足細心照料下,氣色瞧著好多了,心裏也舒坦了,再也不用擔心記掛什麼了,鄂嬤嬤悄悄從門縫裏把食盒遞給米足,便匆匆回了養心殿,米足也不便說什麼,老聽小壽子抱怨,“鄂嬤嬤扣了皇上的食兒,害他們跟著餓肚子,”米足隻有提著食盒打開蓋子,上頭是四品小菜,下層是一碗湯藥,想來鄂嬤嬤亦費了許多心血熬製,佟姑姑尚在酣睡之中。
米足輕拍了拍佟歡花,“姑姑,姑姑,鄂嬤嬤方才送藥來了,您趁熱喝了罷,”佟歡花起身,端著藥碗一咕嚕便灌下了肚,“還有幾樣好菜,姑姑,米足不認得這些山珍海味,有勞姑姑自己夾取了。”
米足扶了佟姑姑坐起身來,佟歡花歎了口氣兒,“額娘呐額娘,何苦作這等孽呐,尋常小炒就罷了,這魚翅海參的,叫我怎麼受得起。”
“佟姑姑,或許對傷勢有益處,鄂嬤嬤才冒險取用呐?姑姑吃了快快康複,不就皆大歡喜了?”
佟歡花取了一筷子“金蟬望目”,雖未有禦廚構放初時的活靈活現。不過此菜因乾隆爺心係南方受洪災的百姓,而無法入眠應景思情,認為池塘中的青蛙亦在望目為百姓祈福,隨行太監擅揣聖意,與禦廚共研此菜。以鮑魚,魚茸與鴿蛋製成,鴿蛋一剖為二,以魚肉茸造型成蛙的頭足,綴以青菜麵汁,惟妙惟肖;鮑魚烹後,若金月懸空,此菜作為聖恩浩蕩的現象流傳至今,鄂嬤嬤隨意夾了幾隻‘蛙’與鮑魚,盛在菜碗裏,佟歡花隻見了這精饌佳肴,便曉得額娘又偷克了皇上膳食,“米足,這些菜都是皇上的,皇上青春正盛,最需要營養,日後額娘還來,你替姑姑遞句話兒,“藥醫有緣人,肴來無福享。”
“嗯?姑姑,您確定鄂嬤嬤聽得懂這樣繞口的話兒?”米足替佟姑姑洗了藥碗放入食盒下層,“姑姑當真不吃了?”
“當真不吃了。額娘聽不聽得懂差不多,不與皇上作對,她大概難受罷。這樣罷好丫頭,下次你就把藥接進來,把菜托個小公公帶回養心殿,餓壞了皇上,那罪名可不開玩笑。”
“也是,倒底鄂嬤嬤是皇上乳母,皇上的身體正是鄂嬤嬤的職責。”米足碎碎念念地把菜碗又收進了食盒。
佟歡花乏了,又睡了下去,“米足,若灶媽媽來了,你們都先吃,我平日不動,一日一頓便可,晚飯我再吃罷。”
“是,姑姑,我在這跟前兒,您想喝水出恭喊我就好。”話音落不久,小壽子又跑來了北五,話說方才養心殿裏,載淳穿身兒小太監宮服剛走出正殿,便撞上匆匆趕回的鄂嬤嬤,鄂嬤嬤低著頭,一腦袋撞到載淳懷裏,把小福子給他準備的小菜全都撞翻在地,載淳給惱得,“一大早的,撞了哪門邪,走路你倒是看著呐。”
鄂嬤嬤定睛一看,方才還尋思著這小太監好大的脾氣,原是皇上,鄂嬤嬤擠了一臉不太美豔的笑容,“奴才一大早沒睡醒衝撞了聖駕,皇上打扮成這樣,是要哪裏去呐?”
“哼,朕去內務府挑媳婦兒,這一日的膳菜朕都備好了欲與新娘,鄂嬤嬤你是賠與不賠呐?”
“皇上挑媳婦兒,穿太監衣服作什麼…”鄂嬤嬤剛剛才偷了載淳的菜,這麼快便忘了皇上還放了她的歡花兒。
“朕願意你管得著麼。”載淳理了理方才被鄂大潑撞亂的炭包,徑直朝北五走了去,鄂嬤嬤奇怪地瞧了瞧,內務府過了景運門便是,皇上都走過了萬春亭,似是去了北五所呐。除了佟歡花兒,皇上不認識北五的誰呐,方才又拿了那麼多好菜,定是探望她的歡花兒去了,鄂嬤嬤喜滋滋地作著白日夢,其實載淳是來找米足的。
“小壽子,我正盼你呐,你就來了,你瞧這食盒,是鄂嬤嬤早上送來的,佟姑姑在我們這裏養傷,感念皇上赦了她逃宮的罪,怕皇上餓肚子,她一口未動要我托人送回養心殿,我可不是隻有等你了。”米足輕輕出了北五大院門,把食盒塞給了小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