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板上坐到日頭也出來,米足拿小巾子擦一擦臉便到了如意館前台,她手頭還有為西主子頭髻打樣的活,大師傅們陸陸續續起床了,近日事多得很,娘娘的萬壽吉服,冬吉服,皇上大婚的禮服,皇後的禮服,皇貴妃的禮服,一樣樣的都得描出來。
“米足,忙什麼私活呐,近日衣服都畫不完,你還畫什麼花鞋墊子!”羅大師傅隨意瞟了一眼米足的“大作”也不知是打趣她還是責怪她。
“羅師傅,這個不是鞋墊兒呐,昨個送吉祥冊去長春宮西主子吩咐要在萬壽前做好樣子,不然奴才得領罰呐。”
“什麼稀奇玩意?這玩意兒能頂在腦袋上結實麼?”羅大師傅打開畫軸自言自語道,“那禮部這會子命咱們畫皇上大婚禮服,皇上才十六,大婚又近在眼前,咱們如今畫吉服連皇後的高矮胖瘦也不曉得呐。”
米足抿了抿嘴,心裏突然酸酸的,無論皇後是誰,她的小壽子……也不可能娶她……那種難過與無可奈何頓時溢滿心窩。“大約是讓咱們早準備,娘娘吉服這年趕緊了幾頭都幹著急在呐。”
昨天……皇上還是那個高高在上,與米足毫無瓜葛的皇上,今天就是這個即將迎娶另一個高貴女子的皇上。這種痛該怎麼釋放,米足還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與師傅們商量著這些細節……
“你也把你的活兒專心做了罷。”
羅大師傅走到另一張桌子跟前,擠了少許褐色顏料,將已快完工的西主子冬吉服的貂毛毛尖一根一根用狼毫拉出鋒狀。王大師傅手工線稿是如意館眾畫師中最為細膩者,想那皇上素來瘦瘦高高,十六也差不多長定了,王大師傅選定了明黃色緙絲五彩金龍八團龍龍袍為樣,大清會典上對於重要日子的禮服皆有明文規定,大師傅們隻用依照皇帝當時的身材畫出比例合適的衣樣供三織造製作便好。如羅大師傅所言,這會子為皇上皇後畫禮服著實為時尚早,首先要緊的還是兩宮太後的冬吉服,萬壽吉服已敲定款樣與緞地,娘娘頗為滿意,接下來,大師傅們便馬不停蹄地繪製冬日吉服。
米足在一旁癡癡地研墨,她與小壽子,連朋友也不能做麼,羅大師傅抬起頭,瞧米足遊魂似的,“丫頭!在想什麼呐,那髻板兒你是會畫不會畫,琢磨不出去找幾本書看看,發呆能解決什麼呐!”
“嗯?”米足從心事驚醒,“哦,我這就拿書去。”米足找了好幾本製作義髻的書籍,米足仔細翻閱了這些書籍,不一會兒工夫,便獲益匪淺,加上之前榮姑姑的一番點撥,米足便心中大致有了主意,旗人貴婦頭發濃密者往往在盤旗髻的前在腦頂固定頭座,再在頭發上梳抹刨花油,腦後取用燕尾義髻壓住脖根,將頭發分成左右兩邊,緊緊地纏壓住義髻,然後從頭座中將頭發交叉帶出,此時的刨花油已有些許硬度,將圓空柱形的木架置於頭座之上,將兩把頭發壓過一支扁方,綰上兩折,倒耳旁將頭發再折一道插入木架空心處,此時頭油已定型,餘下碎發以刨花油抹平固定,以小簪將辮子盤花固牢,這個發型十分牢固,整個梳製過程卻十分繁複,不僅要求婦女本身頭發濃密,且一人之力難以梳製,婦人們也隻在重要的日子消磨大幾個時辰叫丫頭精心為自己梳製這樣的頭髻,況且若怕損傷頭發過甚不用刨花油,發髻則鬆鬆垮垮地珠釵首飾,也談不上什麼高貴美麗,旗女因而多佩輕巧的絨花燈球,製簪也選用翠羽,皮草,東珠,琥珀,沉香等名貴輕薄的材料嵌造,有了一字義髻後,旗髻可以載住更多貴重首飾了,因而人們愈來愈崇尚形狀更加高大的旗髻,然而這種尚高髻之風卻對發量稀軟的西主子不是一件好事,頂著高聳的旗髻,頭發會愈來愈稀少,西主子是愛美之人,卻對頭發無可奈何,鈿帽雖彌補了一部分無奈,可終究滿足不了一個女人所有的渴望,米足取了一大張黑色紙板,剪了好多雙折長條形狀,每個形狀剪一對,折成髻形放在腦袋上比那樣子,“大師傅,您替奴才瞧瞧哪個好看?”
“大的小的倒都有韻味,隻是你不想想這個如何固定才好?何況,你多作些樣子給娘娘隨心情調多好,咱大老爺們兒對這玩意兒確實沒什麼研究,瞧不出個什麼名堂哪。”
載淳這日早晨酒醒了,隻覺得人暈暈沉沉的,他已然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他不是去如意館找米足了麼,為何這會兒整整齊齊地穿著睡袍,還摟著小福子睡在養心殿的龍床之上?載淳醒後問小福子,“福哥兒,昨兒個怎麼回事?”
小福子此刻卻跟個嬌姑娘似的羞羞答答地,“皇上昨兒個醉了,非要摟著奴才睡,奴才……奴才……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