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平靜的空氣在紫禁城旋留了幾日,皇後,太想與西太後一較高低了,她的驕傲與自尊竟被西太後如此踐踏。
皇後一早換上黑絲禮服裙,碩大的裙擺閃耀著華緞委婉內斂的啞光,她豐滿的身材在禮服的包裹下一覽無餘。厚實的貂皮坎肩在皮作婦人的巧手下緊緊地包住裸露的前胸後背與兩肩,皇後頭戴黑色呢子禮帽,上頭的花朵皆由皮作婦人一朵一朵手工精心縫製,白若霜雪。皇後的心情也不比冬日的嚴寒暖多少,她臉無表情地坐在駛出紫禁城的南瓜車上,金色的南瓜型框架有如禁錮她自由的牢籠,櫻花粉色的帷幔不時從車窗裏探出不安分的胳膊,與皇後的冰冷形成好明白的對比。
馬車停下,已到大使館,在仆人的托扶下,皇後與那碩大的裙擺總算下了車,眼前的一切卻令她心灰意冷,為了此次舞會,她特意學了基本的西方社交禮儀,交際舞舞步,可眼前迎接她的竟隻有一片死寂,一個人也沒有,皇後立馬明白,西宮教她來參加舞會,實為調虎離山,她已把人都邀到紫禁城之中了,要她守這座空房子,皇後屈辱的淚水又一次噙滿眼眶,她鎮了鎮,看到空曠的角落裏放了一台西洋留聲機,洋老師在教皇後跳舞時也有這麼一台,留聲機放入磁片便會響起曼妙的旋律,耳畔前的藍調又喚起了她心底的憂鬱,夫君生死未卜,自身前途不明,腹中的胎兒不知能否存活,如斯是最終結局,為何一定要讓自己死得那樣沒有尊嚴,在這裏,跳舞,不飲不食,不眠不休,至少可以死得幹淨。皇後獨自踩著醉人的旋律,以這樣浪漫的方式讓死亡沒有血腥,沒有驚恐。
很可惜,她最終體力不支暈厥,奴才們還是將她帶回了長春宮那個灼熱的炕頭上。暖閣的添柴加碳亦未讓這位可憐的小皇後感受到一絲溫暖,她隻是覺得熱氣蒸的她好難受,細汗不斷往外流。身體好像快被掏空了。突然,一股暖流注入心髒,是孩子,孩子責怪她怎麼可以如此不負責,至少讓孩子看看這個世界,“皇後醒了,皇後醒了!”
“別吵,讓她多休息休息。”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卻充滿了力量,皇後隻剩下沉睡的氣力兒。而在不遠處的禦花園,一切如西宮娘娘所料,法方選擇直接來紫禁城赴宴,目的,比地點重要,有任何機會,都要緊緊抓住,為法方爭取最大利益,清方有沒有是清方的事,現在沒有,以後該有;一年拿不出來,十年,二十年,法方不在乎等多久,浩浩蕩蕩地法國使節氣勢洶洶地來到宴席上,此事若不妥善處理,兩國則有可能兵戎相見。
法方代表一進入紫禁城便帶來一股肅殺的氣息,“聖母太後,此事雖影響惡劣,但本著友好相處的原則,我方乃希望中方自行處理此事。”
“使節大人,今日咱們論事最好開門見山,中法兩國早有條約,百年之內,我方仍需舉國為戰敗賠款。此次事件主犯已按大清律例處認極刑。致歉誠意吾自有之,何況,此本為私人之間糾紛,吾等僅能承受此等層次之歉意。”西太後毫不退讓,什麼美味佳肴頓時黯然失色。
法方料到清方有所準備,使節端起紅酒在杯中略蕩了一下,“不愉快的事多說無益,浪費了西宮娘娘盛情款待吾等地心意,咱們且就事論事,這桌精致法餐,若無人享用,倒可惜了。”
西宮娘娘笨拙地握起刀叉,完全不懂西洋餐桌上這套進餐禮儀。
“娘娘,在西方,咱們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您若不習慣使用刀叉,請侍從為您切好罷。”
東太後也不會使用刀叉,但在前幾日洋教士入宮時,見皇後學習使用過這種奇怪的餐具,才知原是西方進餐禮儀,便跟著一同學習了,西宮娘娘吃驚地望著東太後,心中卻疑得很,“姐姐為何一上手就會?我卻如此笨拙。”
東太後一如往常溫潤端莊地微笑回應西宮的窘迫與詫異,雖然開端不太愉快,但宴會由法籍大廚精心準備,每一道菜式的原材料都是從當地精心挑選,舌尖上的濃香滋味迅速攻占了眾人的味蕾,美食就是有這樣的能力。正宗的法式菜肴由開胃菜開始,順下來的是湯,魚,果凍,間菜,燒烤,色律,小甜品,咖啡,繁瑣精致的用餐講究讓人不知不覺遺忘了煩惱的存在,最伊始的小冷盤,用以提高食欲,刺激口味,湯品則包括兩品,一種是有味道的清淡燉湯,此宴選用勃良策蝸牛的肉身烤製後塗滿黃油頓成濃香四溢的法式蝸牛湯,考慮到每人口味不盡相同,法廚還準備了酸甜爽口的法式花咲蟹海鮮湯,選用蜆肉一斤,花咲蟹蟹殼若幹隻,以大火燒熱油鍋爆香蒜粒,洋蔥粒後,加入番柿粒與水煮至沸騰放入花咲蟹殼,將蟹殼煮至紅色盛起,將番柿醬汁內下月桂葉,放入蟹殼等料燉煮一柱香,放入蜆煮至開口,最後聶入鹽與黑胡椒碎紅彤彤,酸者開胃的餐前鮮湯便做成了,在人們品嚐了開胃冷盤與湯品後,大廚身著挺括有型的白色工作服,端著第一道主菜塌目魚在清新的音樂中緩緩踱出,“塌目魚產自法國本土諾曼底海域,產量雖尚算豐富,但因其極為細致的肉質與在法餐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塌目魚一向十分昂貴,這道幹煎塌目魚乃廚師先以胡椒與鹽醃製入味後,將牛油放入平底鍋燒熱,將醃製入味的魚肉兩麵皆拍上若幹麵料,放入鍋中煎至兩麵金黃,撒上少量鹽,在魚肉旁還切了幾塊兒檸檬,食用前擠少量檸檬汁在魚上別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