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周恭帝柴宗訓是周世宗柴榮32歲時得的兒子。此前,柴榮還有三子,都在乾祐三年(950年)被後漢隱帝劉承祐殺害。柴宗訓生於廣順三年(953年)八月初四,其母是柴榮侍妾。繼柴宗訓之後,柴榮又得三子,宗訓居長,故得以繼承皇位。
趙匡胤代周時,柴宗訓才七歲,他身下的三個皇弟皆幼小,有的尚在懷抱之中。趙匡胤既得皇位,沒有像其他新君那樣,將前朝皇子斬盡殺絕,而是以罕見的大度和寬容保全了他們的性命,並特許承襲封爵。這一方麵是趙匡胤未忘世宗之恩,更重要的是為了帝位的鞏固。他把安定看得至為重要,他不希望看到因仇殺帶來的混亂。
史籍中記載了這樣一則故事:某日,趙匡胤見宮妃抱一小兒,麵有驚恐之色,便詢問小兒是誰,宮妃怯生生地回答:是世宗之子。此時,趙普在側,力主殺死此兒,趙匡胤遲疑有頃,搖頭道:“即人之位,殺人之子,朕不忍為。”遂令官妃好好看護,不得有絲毫差池。後周舊臣潘美得知此事,大受感動,說:“臣與陛下曾北麵共事世宗,若勸陛下殺死此子,自覺有負世宗;若勸陛下不殺,又恐陛下生疑。今陛下天恩浩蕩,赦免世宗遺子,真明君也!”
趙匡胤微微一笑,道:“此子可交愛卿收養,易名可也。”於是,潘美領養了這個皇子,更其名曰潘維吉。此子長大後官至刺史,竟然不妄為帝室之後。趙匡胤還立下祖宗家法:“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內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親屬。”
趙匡胤對後周宗室的寬容和保護在後周官僚中產生很大影響。他們不再心懷疑慮,忐忑不安,而是以一種輕鬆坦然的心情等待著新君主的恩賜。他們充滿信心地認定,後周宗室既得保全,他們這些前朝舊臣也不會遭到厄運。他們希望得到信任和錄用,心甘情願地為新王朝再效犬馬之勞。他們從內心深處覺得,新君主胸襟寬廣,治國有方,值得他們為之效死。
身著黃袍的趙匡胤確實沒有背離後周舊臣的期待。即位伊始,他便首先考慮到後周舊臣的去留問題。這位知人善任的大宋皇帝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一反古來開國君主的所為,采取了氣度非凡、驚世駭俗的懷柔之術:原有官員全部錄用,重臣權相予以加官。
莫大的恩澤首先降臨到範質、王溥、魏仁浦三人頭上。三人在後周皆為平章事之職,位列宰輔。平章事全稱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此銜號起自唐初。後周官製大體沿襲唐製,設中書門下省,置“中書門下平章事”。範質是司空平章事,王溥是禮部尚書平章事,魏仁浦是刑部尚書平章事,三人皆參知樞密院事。他們都是後周政權的核心人物,顧命大臣,皆效忠周主。趙匡胤為六師推戴兵變還京後,他們雖被迫接受了這一現實,仍未歸心,與新王朝貌合神離。
宋太祖趙匡胤沒有對這三位前朝老臣采取敵視態度,而是讓他們官居原位,並加賜新職:範質加兼門下省長官侍中,王溥加兼三公之一司空,魏仁浦加兼尚書省長官右仆射。但是,他們都被罷免參知樞密院事。這或許是宋太祖的特別用心:樞密院總理全國軍務,與中書門下共掌文武大權,號稱東、西二府,三人皆罷參知樞密院事表明宋太祖雖對他們原職錄用,也在加以謹慎的限製。
盡管如此,三位前朝權臣還是相當滿足的。若不是遇上宋太祖這樣的寬厚仁義之君,他們早已是階下之囚了,身首異處、夷滅三族也未可知,豈敢奢望今日之高官繼做、富貴安享?特別是範質,當初聞趙匡胤陳橋兵變,曾與王溥憤然歎息,深悔不該倉促遣將,讓趙匡胤率兵出征,竟悔恨交加地將王溥的手掐出血來。他被迫就範之後,並非口服心服,明眼人一看便知。然而,就是他這樣的人也受到寬大重用,怎不使他感恩戴德,心花怒放?
後周重臣中還有一位叫吳廷祚,官居樞密使。此職略低於宰相,與參知政事、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丞統稱為執政官。樞密院掌管兵籍虎符,若得皇帝批準,有調動兵馬之權。樞密使這一官銜在唐太宗時就設置了,但唐代的樞密使隻負責管理軍事情報、機密情報之類,由宦官兼任,權力並不大。五代時仍保留這一官銜,但實權已遠非唐時所能比。趙匡胤稱帝後,仍循五代之製,置樞密院,設樞密使,所以,吳廷祚仍官居原職,並加官同中書門下二品。
對張永德的安置是趙匡胤懷柔之計的得意之筆。張永德在後周為皇親,是趙匡胤的前任殿內都點檢,長期擔任禁軍高級將領,可謂權傾一時。張永德明天文之術,喜招納方士,當初寓居睢陽時,曾為鄰居書生療疾,得愈。一日,書生來永德處求汞五兩,於鼎中煮之,竟成金。從此,張永德與這位書生交遊甚密。永德向書生求教煮汞生金之術,書生道:“君當大貴,吾並不吝惜此法,隻是擔心有損君福。”此後數年,張永德在屯兵下蔡時見一僧人觀其部下騎射,仔細一看,原來是那位睢陽書生。張永德將他召至帳中,複求煮汞之法,僧道:“當初言君大貴,今果如然。若能謹守臣節,當保五十年富貴。”睢陽書生還談到趙匡胤將受天命之兆,張永德於是對趙匡胤恭敬有加,處處加以維護。正因如此,當“小木牌”之禍使他丟掉了都點檢之職以後並未對趙匡胤產生嫉恨,而是老老實實地交出了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