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已經第四天了,我和小洛還是沒被安排任何差事,兩個人每天天亮了就坐到一起閑聊,天黑了各自回房睡覺。太子從回到宮中就沒了影,好像他把我們弄進宮裏來,就隻為了養兩個閑人,添兩張吃白食的嘴。
太子府的房子也跟去破妖學陣那天進過的大殿一樣極其高大宏偉,我和小洛兩個人占了整整一座大房子,每天有人定時給我們送來三頓飯。這大房子裏有浴室和書房,整間房子從裏到外華貴非常,完全不像是給下人住的地方。吃和住都比在西門府裏提高了上百個檔次,偶爾我們倆躡手躡腳溜出門去逛逛,隻要不出太子府的範圍,也沒人管我們。
事實上,整個太子府裏的宮女太監們都對我們相當客氣,似乎把我們倆當成了太子請來客人。太子府上的人訓練有素,既不多嘴也從不偷懶,有幾次我向來給我們送飯的小監套話,想打聽打聽那位抽風的太子殿下哪裏去了,人間滴水不漏地給我堵了回來,禮數上卻一點也不缺。
小洛有些憂鬱,太子府裏是沒有男寵的,也沒納過妃子,除了太子之外,女人全是宮女,男的全是太監。對我來說當個宮女好像跟以前也沒太大不同,可萬一太子要讓他做太監……他愁眉苦臉,怪我不該胡亂答應進宮來。
又過了兩天太子終於露麵了,那天清早我和小洛才吃完早飯,就有人來叫我們去見太子。到了太子寢宮外,小洛被留在了外麵,讓我獨自進去。我才邁出一步,小洛拉住我的手腕低聲說:“你可不要再亂答應什麼了……”
我白他一眼:“我是那種人麼?”
小洛默默地點頭,我打他一下,跟著宮女進去了。
太子寢宮裏反倒不如我和小洛的住處豪華,但這似乎隻是表相。我相信這地方雖然不像我們的住處那樣,四處鑲金嵌銀閃閃發亮,但是這絕對是一種低調的奢華,就連我一路走來穿過的幾道簾子,都是用名貴的珠子穿成,那些珠子顆顆碩大渾圓,我曾在西門將軍書房裏見到過。他把珠子嵌在書案上的一架小屏風上,而在這裏,這些珠子有無數顆,僅僅是用來串門簾的。
真怪了,把我們安排到那麼一個地方住,就好像是故意的,是誰這麼了解我的品位?難道會是這個隻見了一兩次麵的太子殿下?似乎在我小時候,意識不甚清晰,還有些混沌不明的年月裏,曾經跟他有過一麵之緣,他當時送給我一隻木頭娃娃。這件事隻在我變傻了的那次偶爾想起過,從我清醒以後,就沒有再想起與之有關的一丁點細節。而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忘記問夏箜篌了。
見到太子時,他依舊在看書,我還真不知道夏箜篌是這麼愛看書的。他坐的是窗邊,窗外景色很不錯,我的視線越過他肩頭,眼尖地發現外麵的湖岸邊,似乎插了一根釣杆。太子身分的夏箜篌總令我很不適應,總覺得那似不再是他,連他溫和的笑容都仿佛在雲端一般。那根釣杆讓我有了一絲熟悉的親切感,我發著呆,忽聽見身後帶我進來的宮女低聲說我:“見了殿下還不跪拜!”
在西門府裏見了他兩次我都沒想起來跪拜他,這是夏箜篌哎……
我被那宮女悄悄戳著後背,隻是不理她,太子已經放下了書,向那小宮女笑道:“你出去吧,不用管她。”
那宮女出去了,他衝我招招手,指著他身邊一張椅子讓我過去坐。這個待遇十分隆重,我謝了他一聲毫不客氣地坐了。他笑眯眯地打量著我,徐徐開口:“這幾天有些事情,沒顧得上你們兩個,也沒時間想想怎麼安置你們。”
我偷偷白他一眼,擺什麼譜,有時間大清早坐在這裏看閑書,就沒時間想怎麼安置我們?之所以說他看的是閑書,是因為我瞄了一眼書皮,好像是講釣魚的。
“住得還舒服麼?”他問。
“還行。”我看他一眼,實話實說。
這裏和西門府比起來雖然錦衣玉食,像是掉進了榮華富貴鄉,氣氛卻令我不太自在。確切地說,我覺得這裏沒有自由。在西門府裏我雖然也難得出府,但是在那裏,我的心裏是自由自在的。而這裏,每個人似乎都把自己藏在一個殼子裏麵,就連園子裏的花花草草和珍禽異獸,也都美得冷冰冰,很難親近似的。我想念獸獸了。
“這裏事情不多,其實並不缺人,隻是我身邊一直沒個貼心的人,你願意留在我身邊麼?”他打斷我的胡思亂想,身子向我俯低了些,明亮溫和的眼睛望著我。
我看了看他:“殿下,我們才認識而已,你要我怎麼跟你貼心啊?”
他笑著,眼中忽然長起一抹促狹,忽然伸手,在我下巴上輕輕一勾:“你不和我貼心,誰還跟我貼心呢?師叔的話,你都忘記了?連我也認不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