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君武還是有些不大放心,手提長劍開路,凡是近身花樹,就順手揮劍劈倒,玄清道人也不管他。
猛然馬君武發現草地裏有白骨數堆,每堆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有些還骨架完好,或坐或臥,姿勢各自不同,不由停住腳步回過頭望望師父問道:“這幾堆白骨,都是人嗎?”
玄清道人歎口氣道:“《歸元秘笈》害人不淺,這些人都是為取《歸元秘笈》,陷身入花樹陣中,不能出去,活活餓死在這裏的。”
兩人穿過草地,地勢又漸窄狹,夾道盡處,迎麵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玄清道人運氣行功,奮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裏麵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左右各有一塊大青石,形如蓮台,上麵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洞中奇香散漫,直透肺腑,中間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有一尺見方、五寸厚薄一個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漫出來。
玄清道人估計這一尼一道,必是傳言中的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立即伏身參拜。
馬君武見師父肅容跪拜,也跟著叩拜下去,暗裏抬頭偷看蓮台上兩人法體,合掌盤膝,閉目靜坐,狀似參禪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何以兩人歸真數百年,法體依然如生,竟是毫無殘損?難道這兩位前輩奇人,都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果真如是,何以仍然坐化呢?
他心中疑竇重重,百思不解,但見師父凝重神色,哪裏還敢追問。
玄清道人參拜過遺體法身,緩步移近石案,細看案上玉盒,刻有八個大字:秘笈重寶,珍惜莫損。這數百年,武林中傳言的第一奇寶,一旦呈現眼前,饒是玄清道人定力深厚,也不禁全身微顫,說不出心裏是驚奇,還是快樂。他慢慢舉起兩手,開啟盒蓋,裏麵端放著三本薄薄的冊子,最上一本封麵上用紅字書寫的“歸元秘笈”四個字。玄清道人隻覺得一陣心跳,趕忙蓋好玉盒,從懷中取出一方黃絹,小心翼翼地包好,背在身上。又拜了拜蓮台上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法身,才和馬君武退出石室,循原徑出了石洞。玄清道人在洞底仰臉一聲長嘯,氣發丹田,聲如龍吟,由穀底直衝雲霄。
玉真幹和悟空大師正目等得心焦,聽到穀底嘯聲,才鬆了一口氣。大約有一刻工夫,馬君武首先攀藤登岸,李青鸞自馬君武入澗後,就一直瞪著一雙大眼睛,向澗底注視,臉上神色無限憂慮,直待看到馬君武,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憂容盡斂。
緊接著玄清道人也攀藤上來,玉真子迎著笑道:“怎麼在洞底恁長時間,你背上背的是不是《歸元秘笈》?”
玄清道人點頭笑道:“我被困在穀底花樹陣中,幾乎不能出來,但總算尋得了《歸元秘笈》重寶,不虛這一趟千裏跋涉。”言時又無恨感慨地歎息一聲,把入洞被困、馬君武巧破花樹陣的經過,說了一遍。
玉真子轉臉望望馬君武,笑道:“他不僅心思機敏,而且悟性超人,慶幸大師兄有這樣一個好弟子,我們昆侖派也後繼有人了。”馬君武受師叔一陣嘉許,紅著臉訥訥地說不出話。玄清道人神凝雙目深注馬君武,心裏想著一件極大的難題,如今《歸元秘笈》已經到手,以後的問題,是應該找一個清靜的地方,研究秘發中深奧含義。推想這一部武林奇書,必然是字字蘊蓄玄機,決不是一年半載所能領悟的,但為秘笈所引起的滔天風波,必然浪湧波翻,如果自己尋地潛修,餘波必及愛徒,甚至牽累到整個昆侖派。這不是個人的仇殺恩怨,而是震蕩武林的一件大事,不論哪一門派,都將參與這一場慘烈爭奪戰。想著想著,不覺歎一口氣,這《歸元秘笈》固然是曠世的奇書異寶,卻也是凶殺慘禍的根源。
玉真子看大師兄得到秘笈之後,不但毫無歡愉之情,而且愁眉深鎖,似有無限隱憂,深長焦慮。便就問道:“大師兄,既已得到《歸元秘笈》,應該快樂才對,為什麼仍像有重重心事?”說笑一頓,忽然想起得到的墨鱗鐵甲蛇皮,立時拿出來,又笑道:“這一趟括蒼山我也沒有白跑,大師兄得到《歸元秘笈》,我也得到一件武林奇珍,你看這是什麼?”
玄清道人接過蛇皮,斜陽照射下,蛇鱗皮甲上閃動著烏油油的光華,細看一陣,點點頭笑道:“果然是世上奇珍,這樣大的墨鱗鐵甲蛇,絕無僅有,你在哪裏尋得的呢?”
玉真子笑道:“說起來隻能算機緣巧合,這樣大的奇毒怪蛇,就是碰上也沒法子抓得住它,可是我卻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手中。我們昆侖派有了《歸元秘笈》及這墨鱗蛇皮兩寶,足可雄視武林,與各派一爭短長……”玉真子活還未完,驟聞得一聲冷笑傳來,聲音不大,卻聽得其是清晰。
玄清道人陡的一驚,疾躍而起,雙目神光閃動,四顧笑聲處,因為那笑聲聽來不遠,卻是看不到人蹤何處,就憑自己精湛內功,五丈內能辨落葉,怎麼被人欺到附近,竟是不能發覺。玄清道人心裏深思,玉真子和悟空大師也警覺到冷笑聲來得古怪,六雙眼四外搜望半天,仍是未發現一點痕跡。
猛然聽得李青鸞大叫道:“啊!大白鶴又飛來了。”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等都正貫注全神搜尋敵蹤,沒有想到頭頂上會有變故,聽得李青鸞一叫,趕忙抬頭,可是已遲了一步,巨鶴雙翅卷風,掠著玄清道人身側疾過,鋼爪一伸,抓去墨鱗鐵甲蛇皮。
玉真子距離玄清道人最近,見巨鶴突然間攫去蛇皮,心中又痛又怒,大喝一聲,左油疾展,全身騰空而起,右手一記劈空掌猛向巨鶴打去。劈空掌是一種內家功夫,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罡風一陣隨掌卷出。
巨鶴受此一擊,鶴身在空中晃兩晃,一聲長唳,破空而去,刹間隱入雲層不見。
玉真子心痛失寶,躍起出手一掌,凝聚她全身功力,哪知道力能裂碑碎石,卻不能擊斃一隻空中白鶴。這不禁使馳譽武林的玉真子驚痛之外,又加上一層羞憤,落地後,抬頭望天,呆站著一語不發。
玄清道人知她此刻心情混合著驚奇、慚愧和痛苦,慢慢走近她身邊笑道:“那鶴能擊斃兩丈長的墨鱗鐵甲蛇,自非凡品,它單單扯去墨鱗蛇皮,而不傷人,這更證明是通靈的鳥兒,千年靈鶴的背後,必然另有著飼養它的主人,你那一記劈空掌至少約有六百斤以上的真力,別說是隻白鶴,就是虎豹之類猛獸也得立斃掌下,但那巨鶴卻是安然無恙。能飼養這種千年靈鳥,自是仙俠一流人物,剛才那一聲冷笑,可能就是飼鶴主人,看情形他誌在墨鱗蛇皮,也許你們目擊鶴、蛇搏鬥一幕,就是人家飼養靈鶴所為,墨鱗蛇皮既失,在此多留無益,我們還是早些走吧。”
玉夏子歎息一聲,點點頭。六個人立時沿幽穀返奔,一路上玉真子一直為失去墨鱗鐵甲蛇皮而怏怏不樂。
奔了一段路,已到馬君武等來時遇見那青衣怪人地方。玄清道人見馬君武、李青鸞和龍玉冰都臉現倦容,停下步道:“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讓他們吃點幹糧再走。”
六個人席地而坐,馬君武把帶來的幹糧,先分三份,恭送到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麵前,然後才和李青鸞、龍玉冰分食。
驀聞得幽穀一端,響起一聲震瑤山穀的長笑,笑聲如古刹曉鍾,直似衝破群山而出。
玉真子一躍而起,星目閃波,遙見四個怪人,護擁著一位白髯長衫老叟,扶杖而來,刹那工夫,已近身畔。老叟相貌甚是清奇,白髯過胸,青衫及膝,兩道白眉從眼角直垂下來,但臉色紅潤發光,毫無龍鍾之態,芒鞋白衫,手握龍頭拐。
再看那四個護擁老叟怪人.清一色黃麻大褂,赤足革履,襯著四張疤痕斑斑的怪臉,怎麼看也不像人樣。
那老叟在距六人一丈左右停住,對玄清道人等拱拱手笑道:“昆侖三子德望重武林,老朽有幸,今天得會高人。”
玄清道人見老叟一副清奇的形象,已知是天龍幫幫主蘇朋海了,身邊四個麵貌奇怪、裝束詭異的人,大概是傳言的川中四醜,當下也合掌一禮,笑道:“蘇幫主乃江湖奇人,手創天龍幫。聲威播於遺跡,昆侖三子草野閑人,何足與蘇幫主相提並論。”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客氣,客氣,昆侖派乃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天龍幫不過是江湖草莽結合,怎敢和武林九大正宗門派互爭短長?”說畢,笑容突斂,兩道精芒冷電似的眼神,落在玄清道人身背的黃絹包袱上麵,又道:“風聞傳言,觀主得到武林中流傳數百年的藏真圖,不知此話是否誤傳?”
幾句話問得玄清道人頗難作答,因為他是江湖極負盛實的人,自難矢言否認,沉吟一陣,才道:“不錯,貧道確是得有此物。”
蘇朋海淡淡一笑,道:“觀主既得到了藏真圖,自不難尋得《歸元秘笈》,俠駕背負黃絹之內,可是《歸元秘笈》嗎?”
這一問,單刀直入,玄清道人臉色微變,冷冷接道:“正是《歸元秘笈》,蘇幫主詢根究底,意欲何為?”
海天一叟嗬嗬一陣大笑道:“《歸元秘笈》雖是武林奇珍,但我蘇朋海還不屑硬搶強奪,目前括蒼山中雲集高人不少,這件事總得鬧一個水落石出,老朽倒有個公平辦法,《歸元秘笈》仍由觀主暫行保管,但不得私自啟閱,由貴派掌門人和老朽具名,柬邀九大主派掌門入和天下英雄二次比劍,一則可決數百年來各門派名次煩惱,二則也可決定這《歸元秘笈》歸屬,此一舉兩得之法,不知觀主意下如何?”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玉真子已搶先說道:“《歸元秘笈》既是我們昆侖派尋得,自應屬我派所有。至於二次比劍定名,蘇幫主盡管自行柬邀,昆侖派自當奉陪,但怨我們沒有具名主持的雅興。”
蘇朋海一聲冷笑道:“這位想必是馳譽武林的女俠玉真子,老朽在和令師兄玄清道人說話,長幼有序,女英雄最好是不要插嘴。”
玉真子臉一紅,卻是無法反駁,轉臉看著師兄。玄清道人微帶怒意,答道:“蘇幫主有雄心柬邀天下各派英雄二次比劍。不失光大武學盛舉,昆侖派自無退縮之理。不過這和《歸元秘笈》似無因果關係,大可不必牽扯一起。貧道急於西返,恕無暇和幫主多作辯論,貧道等在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敬候教示,我們必按期踐履。”說罷,回頭招呼馬君武等趕路。
蘇朋海一橫手中龍頭拐,攔住去路,大笑道:“你們再往前走,不用三十裏必遇上別人攔截,老朽縱然不出手,你那《歸元秘笈》也難以保住。”
玄清道人冷笑道:“昆侖三子還沒有受過別人悶氣,蘇幫主示警隆情,貧道心領就是。”
海天一叟又笑著問道:“如果別人動手強搶你的《歸元秘笈》,天龍幫是不是也可湊湊熱鬧?”
玄清道人冷笑道:“這個當然可以,蘇幫主如果有興,盡管出手就是。”
蘇朋海一收龍頭拐,讓開去路,笑道:“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如果別人不動手搶,天龍幫決不故意作難。”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玄清道人直待蘇朋海和川中四醜去遠,才回頭對馬君武、李青鸞等道:“等一會如果遇人攔截,你們切不可擅自出手,來人大都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自負很高,你們不出手,他們決不會對你們幾個孩子有所舉動。”
馬君武聽出師父語重心長,淡淡幾句話中含意深刻,分明是已存了舍命衛護秘笈心意,心中頓覺一酸,剛喊得一聲:“師父……”
玄清道人已搖搖頭,不讓他說下去,卻招呼玉真子和悟空大師向前趕路。
又走了二十多裏,已是未末申初時光,幽穀中山風徐來,花香撲鼻。
驀聞得幽穀一側峰腰鬆樹上一聲大笑,從十幾丈高空翻降下一個人來,長衫飄風,白髯如銀,手握竹杖,橫阻去路,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三清觀主,別來無恙,尚認老友杜維笙否?”
玉真子冷笑一聲接道:“華山派掌門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你倒是真找上括蒼山來了?”
八臂神翁笑道:“來的何止老朽一個,除點蒼雙雁外,大概總還有十幾位江湖上難得一見的朋友,天龍幫五旗壇的壇主來了三個,這是嵩山少室降比劍之後,三百年來空前盛會。
好戲連台,瑞得有熱鬧可看。”
玄清道人冷冷笑道:“這麼說,杜兄也是來參與這場盛會了?”
杜維笙笑道:“豈敢,豈敢,我不過是敬陪末座,趕來湊個數罷了。”
玄清道人哼了一聲,道:“《歸元秘笈》就在我背上黃包袱中,杜兄自信能取得去的,就請動手吧!”
八臂神翁麵色一變,忽道:“分光劍法和天罡掌算不得武林絕學。我自信還能接得幾招,不過我們華山、昆侖兩派素無恩怨可言,道兄如肯讓我們華山派參研秘笈玄妙,老朽願助幾位一臂之力,合拒當前各路強敵。”
玄清道人笑道:“杜兄好意,貧道心領,但昆侖三子還不願屈膝求人。”
杜維笙一橫手中竹杖,道:“那我隻好領教幾手高招了。”
玄清道人翻手抽出背上長劍道:“當得奉陪,能一睹杜兄彈指金丸絕技,埋骨括蒼山,死而何憾?”
杜維笙青竹一招“笑指天南”,當門直擊,玄清道人劍化“八方風雨”,光如匹練繞體,架開青竹杖,施一招“白雲出岫”,劍尖銀芒顫動,疾刺前胸。
八臂神翁口喊一聲:“好劍法!”青竹杖“回風拂柳”,彈開長劍,縱躍而起,淩空撲擊,但見一團碧光,當頭罩下。
玄清道人長嘯一聲,展開分光劍法迎敵,他內功深厚,同樣一套劍法,和馬君武卻有不同,拒敵搶攻,招招含蓄勁力,看著蘊藏變化,兩人一接上手,刹那間對抗了十六七招。
杜維笙打起火起,青竹杖“神龍三現”,杖帶勁風,刷、刷、刷,三招急攻,逼開玄清道人綿密劍光,人卻借機一個倒翻,退出一丈多遠,右手橫杖,左手虛空一抓,驟然間須眉俱張,兩目注定玄清道人,慢步迫將過來。
玄清道人知他再次出手搶攻,運聚了畢生功力,旨在速決,自是不敢大意,腳踏乙木丙火,劍尖斜指癸水,左肘內曲,掌平前胸,氣聚丹田,功行周身,兩目貫注,凝神待敵。
玉真子直看得心裏暗急。因為兩人即將連用數十年內功火候,作生死一搏,勝負即見,存亡立分。
眼看兩人真到了弦滿待發之境,猛聞一聲大笑道:“兩位且慢作生死之搏,我兄弟也來湊湊熱鬧如何?”
杜維笙收了待發功力,回頭見來人正是點蒼雙雁,冷冷笑道:“兩位也來了?看來我們緣分實在不淺。”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向點蒼雙雁迎去。
原來八臂神翁正想集一生功力,和玄清道人作勝負之分一拚,勝即趁機搶走《歸元秘笈》,敗了再用他獨步江湖的彈指金丸求勝,他自信內功精湛,勝多敗少,哪知正待出手之際,點蒼雙雁卻不早不晚趕到。杜維笙心中一涼,知道縱然搶得《歸元秘笈》,玉真子和點蒼雙雁必將合力攔截,自己彈指金丸雖稱武林一絕,對付玉真子和悟空大師追襲則可,如再加上點蒼雙雁,四個高人聯手合擊就有點力難從心,不由把一腔怒火,轉發到點蒼雙雁身上。以目前形勢而論,隻有先擊敗點在雙雁,去了兩個強敵,再行搶奪《歸元秘笈》。他料想玄清道人,決不會幫助雙雁,所以就把凝集的功力轉對雙雁,想一舉擊敗雙雁兩人。
且說雙雁見杜維笙須眉俱張,緩步逼近,心知來意不善,趕忙暗中戒備,聯肩並立,暗中運氣,準備硬接八臂神翁排山倒海一擊。
杜維笙望著雙雁靜如山嶽,凝神待敵,知他們準備和自己一拚功力,暗裏一聲冷笑,正想發難,突問背後一聲清叱,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八臂神翁急把待發功力一收,轉身著去,不知何時蛇叟陳彪已自趕來,而且已和玉真子動上了手。
杜維笙忖度形勢,覺得目前還不宜和雙雁力拚,縱然勝得兩人,也必耗去不少真力,不如靜觀其變,等待下手機會。他心動念轉,收了待發功力,對雙雁一聲冷笑道:“來日方長,待你們點蒼三雁聚齊之時,我再領教如何?”
雙雁何嚐不知八臂神翁之意,不過兩人也是誌在《歸元秘笈》,如果先和八臂神翁爭鬥,正好讓別人坐收漁利,杜維笙先自停手,正合心意,同時淡淡一笑,也不點破,三個人暫消敵意,袖手旁觀,看陳彪和玉真子兩人惡鬥。
玉真子和陳彪動手八十來招,仍難分出勝負,這就逗起了玉真子的怒火,於是嬌叱一聲,長劍驟變,施出追魂十二刻的絕招,刹那間,劍搖寒星萬點,光化瑞氣千條。這追魂十二劍,是昆侖派到術精華,蛇叟陳彪果然招架不住,吃玉真子劍風迫退到穀邊崖畔。如果玉真子再下兩招煞手,陳彪必傷劍下,但她心地一向仁慈,不願隨便傷人,收劍笑道:“你蛇頭杖的招數實在不錯,但還夠不上搶奪《歸元秘笈》。”
陳彪麵泛愧色,八臂神翁站在一邊,卻冷冷接道:“陳兄既已戰敗,你還有什麼等頭,早些請便吧。”
蛇叟受杜維笙一激,隻氣得全身抖顫,顎下白須怒豎,臉上顏色鐵青,陰森森一笑接道:“杜兄少說風涼話,咱們早晚都得有一場生死火拚。”
杜維笙冷笑道:“我早說過,陳兄決非人家昆侖三子敵手,今天當知我所言非虛,至於陳兄想和小弟再鬥,我自是舍命奉陪。”
陳彪吃杜維笙一激再激,隻氣得雙眼冒火,丟掉蛇頭杖,探懷取出兩支雞蛋粗細、一尺七八寸長短、形如判官筆的兵刃,望著玉真子笑道:“承蒙手下留情,本應含愧服輸,但我姓陳的一向就不知死活,想再以這一對飛龍棒領教幾手高招。”
玉真子見他仍不認輸,心中大怒,橫劍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兵刃本領?請盡管施展出來。”
陳彪陰惻惻一笑道:“好,女俠請留心……”他下麵的話還未出口,玉真子長劍“浪卷流沙”,已點到前胸,陳彪隻得一分飛龍棒迎敵,這次玉真子下手不再留情,連施迫魂十二劍中三絕招“起鳳騰蛟”、“神龍隱現”、“石破天驚”,三招回環出手,直似狂風掠空,一片精芒冷電,逼得陳彪連跳帶躲,才算避開三招。
玄清道人見陳彪棄了手中蛇杖不用,卻拿出兩支似棒非棒,似筆非筆的兵刃,心中很覺懷疑,留心細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一時間猜測不透,但推想必有作用。正想招呼師妹留心,玉真子已自出手,三劍疾攻,迫得陳彪團團亂轉,他一方麵注意陳彪手中兵刃作用,一方麵還得防備八臂神翁和雙雁偷襲,就在他轉臉留神八臂神翁的一瞬,猛聞得玉真子一聲大叫,玄清道人轉臉一看,隻唬得驚魂離體,一陣傷心,幾乎落淚。
原來玉真子三劍絕招,把陳彪逼退了一丈多遠,想趁機再拖殺手,迫服蛇叟,去一強敵,立即又一招“笑指天南”追擊過去。
陳彪兩眼怒睜,發須倒豎喝道:“玉真子,你連下辣手,怪不得我心狠手毒了。”左手鐵棒迎著玉真子長劍一撩,玉真子心裏暗笑:“你這是自找苦吃。”一沉玉婉,劍變“春雷乍展”,哪知變招未及出手,卻見眼前金光閃動,腥風撲麵,匆忙中不及傷敵,把頭一偏,揮劍護麵,突覺執劍右腕一疼,定神一看,隻嚇得她一聲大叫,當的一聲,長劍落地。
隻看見玉真子雪白的工腕上,叮著一條七八寸長的金色小蛇,四個尖長毒齒,已經深嵌肉中,蛇身下垂,尾巴還不住擺來擺去。玉真子隻覺得蛇口咬處,奇癢難忍,同時有幾道黑線也緩緩循臂而上,心裏一涼,勁力頓失,一連後退幾步,幾乎栽倒。
玄清道人、悟空大師、馬君武等都一擁而上,團團圍住玉真子。
玄清道人長劍一揮,就要斬蛇,卻聽陳彪大聲喊道:“快些住手,你真不想讓她活了嗎?”玄清道人停住手,轉臉對陳彪喝道:“一條小小毒蛇,該有多大的毒力,難道還真能要了人命不成?”
陳彪冷冷笑道:“如是一般毒蛇,倒是要不了一個內功精湛的人的命,不過我這金線蛇卻是不同,除非你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不然就承受不了。你要斬斷咬在她腕上的蛇,毒蛇負創後,必把全身毒液完全傾注在她傷處,不出一個時辰,奇毒攻心而死。要不信你就試試。”
玄清道人細看那金色小蛇,果然是連見也不曾見過,低聲對玉真子道:“你快靜坐運功,先閉了右肘曲池穴,別使蛇毒蔓延。”
這時玉真子反而沉住了氣,淡淡一笑,注視著大師兄道:
(此處好像有缺,希望有書的朋友對照補上。)
“你先服了這兩粒丹丸,我們就趕路出山。”
玉真子正行功在緊急關頭,玄清道人對她說話,全然不覺。悟空大師接道:“暫別擾她行功,待一會兒再服不遲。”
這當兒,玄清道人已失去往常的鎮靜,臉上滿是焦急神色,悟空大師心中一動,暗想:
看來他們師兄妹之間,當不止同門情意。觸景生情,又想起自己兒時一段情意紛爭,偏臉看李青鸞,小姑娘正睜大著一對眼睛,一臉黯然神情,凝注著師父傷處,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這當兒,猛聽得杜維笙一聲大喝,青竹杖“浪卷流沙”,突向陳彪掃去,左手五指箕張,順勢搶奪陳彪手中《歸元秘笈》。
蛇叟不及迎敵,一個急翻,後退八九尺遠,哪知點蒼雙雁也在蓄勢待發,陳彪腳還未穩,雙雁已分左右撲到,四掌挾風猛擊。
這一擊,雙雁都盡了全身功力,勁道奇大,迅捷無倫,陳彪一時間應變不及,左肩吃雲中雁掌風掃中,身軀晃了兩晃。追風雁卻易打為抓,一手搶去了蛇叟手中《歸元秘笈》,兩個縱躍已到崖邊,右手提著《歸元秘笈》,左手攀登斷崖矮鬆,冒險向那峭壁上搶登。
這變故,不過是一刹那工夫,八曾神翁和點蒼雙雁,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蓄勢而發,出手如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等驚覺要救,追風雁已搶得《歸元秘笈》,爬上斷崖十餘丈了。
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八臂神翁,他如不出手一擊,縱然雙雁一齊動手,也決難搶走秘笈。
想不到自己以一代宗師身份,甘冒武林大不韙,突然發難,卻促成點蒼雙雁機會,心中暴怒已極,舍陳彪,反而向點蒼雙雁趕去。
追風雁聶桂趁師兄雲中雁姚真一掌擊中陳彪,藉機搶走《歸元秘笈》。
姚真讓師弟帶著秘笈攀登崖壁,自己抽出背上吳鉤劍,橫身攔敵。
杜維笙含忿追到,青竹杖一招“寒月滄波”,當門點去。
姚真吳鈞劍“野火燒天”,撩開青竹杖。
杜維笙沉臉下掃,青竹杖化招“金剛掣劍”。
雲中雁縱身躍起,劍勢未及變化,八臂神翁青竹杖已連演伏魔杖中三絕招,但見碧光似電,枝風如嘯,挾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這三招猛攻,宛如冰山潰倒,雲中雁失了先機,枉自一身本領,不及施展,已被迫到穀邊。
八臂神翁心思秘笈,哪有心情和姚真纏鬥,青竹杖猛的又一招“泰山遵流”,想逼開雲中雁以便搶登峰壁追趕聶桂。
姚真受杜維笙一連幾招猛攻,迫退了一丈多遠,心中也是怒極,此刻哪還肯讓開去路?
功行右臂,力透劍尖,大喝一聲,吳鉤劍“獨撐五嶽”硬架人臂神翁一招。
杜維笙吃姚真這全力一擋之勢,竟自被震退三步,但雲中雁的苦頭更大,已被震得血翻氣湧,虎口發熱,吳鉤劍幾乎脫手,暗裏一驚,心想:“八臂神翁這老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倒真得小心迎敵。”他心念初動,杜維笙已凝集了功力,一掌劈出,罡風一陣,迎麵打到。
這一擊威勢奇猛,直似無際大海中千丈狂濤下卷。
雲中雁不敢硬接,向右側一個翻身,避開來勢。
杜維笙掌風擊中崖壁,一陣沙石橫飛,塵土彌天,八臂神翁趁勢施出“飛燕淩波”輕功,眨眼工夫已登上峭壁數丈。
姚真心中大念,仗劍急迫上去。
這當兒,玄清道人反而把《歸元秘笈》看淡了,玉真子的生死安危,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件大事,所以點蒼雙雁和八臂神翁為《歸元秘笈》火拚,他並不插手,急步走近蛇史陳彪,問道:“你左肩掌傷如何?人還撐得住嗎?”
陳彪歎息一聲,道:“想不到杜維笙以一派掌門之尊,竟會暗施偷襲,不是他先攻我一招,點蒼雙雁就是突然發難,也決傷不了我。”
玄清道人道:“陳兄失去那《歸元秘笈》也好,這書雖是曠世奇寶,卻也是殺人利器,我們昆侖派得到它不過一天,白白送上了一條人命,陳兄縱肯細心為我師妹療傷,失去她一身武功不算,也不過再多活十年而已。十年歲月彈指即逝……”話到這裏停止,長長歎一口氣,不禁泣然欲淚。
兩人談話當兒,玉真子已行功完畢,玄清道人急步走近師妹,取出玉露解毒丸,李青鸞屈一膝跪在師父麵前,服侍師父吃下。
玉真子一連吃下五粒,抬頭不見了玄清道人背上的黃絹包袱,一皺眉問道:“你的《歸元秘笈》呢?哪裏去了?”
玄清道人黯然答道:“那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罷。”
玉真子淒苦一笑,道:“你想用《歸元秘笈》換我一條命嗎?其實你是想錯了,我恐怕是不行啦。”說罷,星目神光閃動,看了陳彪兩眼。
玄清道人不忍把她失去功力、隻能再活十年的事說明,隻低聲慰道:“金線蛇奇毒並非無救,陳彪已答應替你療治蛇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抬頭望天,慢慢說:“我剛才行功時,已覺出毒侵內腑,氣阻要穴,別聽人家騙你。”
陳彪插嘴接道:“隻要蛇毒沒有侵入心肺肝髒,命是可保住,隻是你一身功力,卻要失去,十年內蛇毒當不致複發。”
玉真子心中一涼,這比要她死更加難過,目光移注到陳彪臉上,冷笑道:“那倒不如我死了幹脆,你發的什麼假慈悲!”
蛇叟憶剛才動手時,玉真子幾次劍下留情,心中一陣惶愧,垂下頭答不出話。
玄清道入微笑著從旁慰道:“十年歲月,雖然不長,但也不算太短,等你療治好蛇毒之後,我們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住下,我要好好陪你十年。”
玉真子愁苦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嘴角間也隱隱透出笑意,轉眼旁顧,微帶嬌羞,但卻掩不住苦心裏一片喜悅。
突然聽得幾聲喝叱,追風雁聶桂身負《歸元秘笈》,手握虎尾鞭,當先從去路崖上躍下,八臂神翁杜維笙、雲中雁姚真一先一後,跟蹤緊迫。
三個人去而複返,看得玄清道人甚覺奇怪,正想攔問,陳彪已搶先發動。他顧不得左臂斷骨剛續,縱身一躍,橫右手飛龍棒攔住了追風雁聶桂去路。
追風雁虎尾鞭橫掃一招“神龍擺尾”,陳彪側身半轉,飛龍棒“迎雲捧日”,斜撩鞭梢。聶桂收鞭斂步,人已逼到陳彪身邊,左手平推一掌,右腕回帶,虎尾鞭倏爾收回,鞭尾倒卷,斜肩劈下。這一用招的奇妙難測,十三節虎尾軟鞭由中間一折,鞭尾回打,變出意外,陳彪幾乎又被打中,百忙中向右翻滾數尺,才算躲開一鞭,可是陳彪這一擋之勢,杜維笙已自追到後麵,“畫龍點睛”猛點聶桂背後命門穴。
追風雁橫裏一躍,杜維笙青竹杖一點落空,招式不收,腕勢一轉,碧光如電追打過去,迫得聶桂學陳彪一樣,貼地向左翻滾出去。
聶桂避開八臂神翁兩招,雲中雁姚真吳鉤劍也已攻到杜維笙的身後,劍卷寒光,橫斷中盤。
八臂神翁並不翻身迎敵,“一鶴衝天”全身淩空而起,閃開姚真一劍,借身子下落之勢,青竹杖“潮泛南海”,仍是猛攻聶桂。
追風雁大喝一聲,虎尾鞭卷風還擊,點蒼二雁合手並攻,雙戰八臂神翁,一霎時,劍風鞭影,殺氣漫天。
八臂神翁力鬥雙雁,二十招後展開了八十一手伏魔杖法,青竹杖有如天馬行空,化作一團碧光飛旋。
雙雁全力迎敵,也不過勉強支撐著不敗。
激戰中突聞一聲長嘯傳來,兩崖峭壁上人影翻飛,不大工夫,已落入穀底。
玄清道人細看來人,左麵是蘇朋海和川中四醜,右邊並肩站著三個人,最右一個背負青鋼日月輪的,是天龍幫紅旗壇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中間一個紫臉長衫、背插九環刀、腰掛鏢袋的,是天龍幫白棋壇壇主子母神膽葉榮青,靠左邊腰係軟索三才錘的,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蘇朋海落入穀底後,龍頭拐一招“分浪裂流”架開八臂神翁青竹杖和點蒼雙雁吳鉤劍、虎尾鞭三般兵丸,笑道:“三位暫時停停,聽我蘇朋海說幾句話如何?”
杜維笙看四周高手雲集,收了青竹杖,笑道:“蘇幫主有話盡量吩咐,杜維笙洗耳恭聽。”
蘇朋海先看了追風雁聶桂背上《歸元秘笈》一眼,眼光轉射到玄清道人臉上笑道:“道兄秘笈失竊,被老朽把偷竊的人給擋回來了,不知道兄準備作何處理?”
追風雁聶桂隻聽得臉上發熱,原來他從陳彪手中搶得秘發,登上崖壁後,被蘇朋海暗用真力到處兜裁,追風雁在峰上東跑西竄,每每都受一股潛力逼退,竟是無法離得開那十餘丈方圓的頂峰,心知遇上高人。他在峰上略一耽誤,八臂神翁已追上峰頂,緊跟著雲中雁姚真也追上來,聶桂和杜維笙拆了兩招,姚真已接上手,追風雁脫得身子反從崖上躍下,因為他知道這山峰上暗藏著一個武功高不可測的人,絕難衝得過去,不如再下幽穀,沿著穀底逃走。
杜維笙和姚真都看著暗覺奇怪。不過這當兒姚真無暇追問,聶桂也無暇說明。
八臂神翁見聶桂又下穀底,青竹杖又逼開雲中雁的吳鉤劍也追下來。他追聶桂,姚真追他,三個人去而複返,看得玄清道人等也覺不解,此刻蘇朋海一語道破,大家才恍然大悟。
玄清道人拱手答道:“那《歸元秘笈》已非貧道所有了,我把它送給了陳彪兄啦。”
蘇朋海笑道:“道兄真是慷慨得可以,蘇某人佩服極了。”說完,又望著陳彪笑道:
“那麼陳兄定是受之有愧,又把秘笈轉送給點蒼雙雁了?”
蛇叟臉上一熱,答道:“陳某人如何比得上三清觀主的宏量,我是被人家突下辣手搶去了。”
蘇朋海大笑道:“這麼說,大家都可動手硬搶了,天龍幫也湊個份兒,熱鬧、熱鬧吧。”
杜維笙冷笑一聲,接道:“爭奪《歸元秘笈》自然是大家有份,不過也總得有點規矩,貴幫中五旗壇主來了三個,加上蘇幫主和川中四醜,總共有八個人,實力最大。這規矩得蘇幫主自己訂,我們都當遵從約言。”
川中四醜見杜維笙直呼他們綽號,個個臉上變色,他們最恨別人直呼川中四醜,熟人見麵,都稱他們川中四義,此刻,如不是因幫主在側,早已和杜維笙動上手了。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杜兄說得不錯,天龍幫來人雖多,但卻不一定都要出手,這個請你隻管放心……”
海天一叟話未說完,猛見追風雁聶桂一躍而起,杜維笙心中大急,正待施展上乘輕功追截,蘇朋海已揚手一掌打去,一股勁風隨手掌卷出,但聞得一聲大叫,聶桂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雲中雁姚真急趕過去,扶起師弟,看他麵色慘白,急聲問道:“你運氣試試,看看內傷輕重。”
追風雁一張嘴,噴出來一口鮮血,道:“我傷得很重……”
姚真一陣傷心,轉眼對蘇朋海道:“蘇幫主這一掌打得很好,點蒼三雁有生之年絕不敢忘懷。”
海天一叟微皺兩道白眉,從懷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丸,道:“你先服侍你師弟吞下丹丸,至於你們點蒼三雁要報仇一事,老朽在黔北隨時候教。”
雲中雁著師弟傷勢很重,大有旦夕不保之險,此刻不是要麵子的時候,伸手接過丹丸,還未及放入聶桂的口中,猛覺扶著師弟的右手一鬆,追風雁已強忍傷勢,解下背上《歸元秘笈》,掙脫身子,抖開黃絹,劈碎玉盤,兩手高舉三本薄薄的冊子,仰臉大笑。
蘇朋海、杜維笙見追風雁聶桂要毀《歸元秘笈》,心中大忌,不約而同一齊出手,海天一叟奪寶不忘攻敵,左手閃電般去搶聶桂手中積發,右手龍頭拐猛點杜維笙。
八臂神翁青竹杖橫接一拐,隻感右臂一震,前衝勁力受阻,身子由空中落下。蘇朋海右手一拐擋住杜維笙,左手已抓住追風雁的右腕。聶桂困獸猶鬥,左手一用力,三本《歸元秘笈》已被他撕開,海天一望見他撕破奇書,心中大怒,左腕加勁一收一推,追風雁立時骨斷腕折,悶哼一聲,暈倒地上。
蘇朋海出手太快,雲中雁站在師弟身側,竟是搶救不及,待他吳鉤劍出手,蘇朋海已把聶桂撕破的《歸元秘笈》搶入手中,龍頭拐反臂一掃,當的一聲,震飛了姚真手中兵刃,他隻覺右臂一麻,吳鉤劍脫手飛出去兩丈開外,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再動手是自找苦吃,轉臉看師弟,人已暈死過去,一陣傷感,急撲地上,扶起聶桂,替他接續斷骨。
八臂神翁見蘇朋海搶得《歸元秘笈》,心中急怒交加,探手入懷,取出一把金丸,正待施展彈指金丸絕技。
猛聽背後冷冷的聲音鴻道:“彈指金丸何足為奇,比我飛鈸如何?”
杜維笙回頭一看,胡南平手握一口輪神月大小的銅錢,蓄勢待發,子母神膽葉榮清也正扣著一對子母神膽,飛鈸和神膽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隻要自己一發金丸,飛錢和子母膽必將同時襲到。剛才他接了蘇朋海一拐,已知非人家敵手,如再加上天龍幫三個壇主和川中四醜,那無異自尋死路,心念轉動,強接下心頭怒火,冷笑一聲,把一把金丸又放回袋中。
八臂神翁剛剛把金丸收好,突聽蘇朋海一聲大笑,把撕破的《歸元秘笈》擲給他,人卻緩步迫近玄清道人,冷冷問道:“怪不得你肯把秘笈慷慨送人,原來已有準備以偽亂真,你們好坐山觀虎鬥,這辦法實在高明。”
玄清道人怒道:“我取得《歸元秘笈》後,從未翻閱,你不要含血噴人!”
蘇朋海冷笑兩聲,道:“眾目睽睽,我就是以偽換真,也換不了,再說也無此必要。”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悟空大師已插嘴接道:“三清現主從不打進語,他確未翻過《歸元秘笈》。”
蘇朋海怔一怔,道:“這麼說起來,是我錯怪好人了。秘笈現在杜兄手中,大家過目,便可了然清楚的了。”
八臂神翁手拿秘複,慢慢走到兩人跟前,放在草地上拚好,天龍幫三位壇主、川中四醜、馬君武等全部圍攏過來,欲一睹這部武林奇書。
玄清道人蹲下身子,翻開紅殊砂寫的“歸元秘笈”四字封麵,但見裏麵一頁上寫道:
“巴豆吃不得,吃了拉肚,醬燉豆腐最下酒,又不生燥。”再往下翻,盡都是畫些鳥獸之類,畫的人似是毫無書畫修養,隻是大略繪出形態而已,可是筆力沉厚道勁,直透紙背。
待翻到第三本最後一頁,卻見寫道:“酬謝往返徒勞,特繪禽獸贈閱,請一評書畫如何?”
玄清道人急取懷中藏真圖,攤開來和秘震上字跡比較,這一看,立辦真偽,不但書法不同,而且墨色亦異。蘇朋海和玄清道人都是繪畫能手,一望即知,秘笈上墨色不過隻三十年左右時間,那藏真圖卻是數百年以上遺物。
玄清道人擲圈一歎道:“《歸元秘複》真本,早已為人所取,我們受人作弄不淺。數百年武林中傳言奇書,至此成謎。”
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蘇朋海察言觀色,料知玄清道人所言非虛,轉頭一望,雲中雁姚真已背負著垂危的師弟去遠了。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候,晚霞流熙,紅雲如火、海天一叟望著姚真背影消失後,慢慢回過頭,對玄清道人、杜維笙拱手笑道:“三年之內,天龍幫當柬邀九大正宗門派比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手扶龍頭拐,在川中四五簇擁中,緩步而去,開碑手區無發等三位壇主,一個個單掌立胸,躬身相送。
直待蘇朋海背影消失,區元發才看著陳彪冷冷問道:“你那半年履約天龍幫的諾言,還算不算?”
蛇受冷笑道:“姓陳的如果不死,當然要按期踐約的。”
胡南平笑著接道:“我們當恭候陳兄大駕早臨,別忘了你也是江湖無門派的草莽,武林中紛爭一起,號稱九大正宗門派的高人,決不會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難鳴,你要多想想。”
言時一片傲色,說完,三個人同時轉身退走。
悟空大師見胡南平走,手提禪杖就要追去,卻被三清觀主一把拉住。老和尚歎息一聲,望著李青鸞浮現一臉淒然神色。
杜維笙眼看天龍幫都走完,笑對玄清道人道:“天龍幫雄心不小,咱們也得早作準備,小弟要先走了一步了。”
他剛轉身欲走,猛聽陳彪冷笑道:“杜兄慢走一步,我還有話請教。”
杜維笙回過頭,道:“你還要怎麼樣?”
陳彪道:“我們兩筆帳加起來,不算少啦,總該作個了斷吧?”
八臂神翁杜維笙長笑一聲,橫杖答道:“我們現在來算算如何?”
陳彪搖頭道:“不行,我還得替玉真子療治蛇毒。”
杜維笙道:“我在華山絕峰等你,隨時敬候教益。”說畢,幾個縱躍,人已消失。
陳彪待八臂神翁去遠,回身走近玉真子道:“女俠盡管放心,以你精湛內功而論,三五個時辰以內,蛇毒當不致攻心,加上我一瓶玉露解毒丸之力,足可支持兩三天時間。隻要一出括蒼山就可配藥療毒。”
玉真於淡淡一笑道:“死沒有什麼可怕,你給我醫好了,當心我要報仇。”
陳彪大笑道:“大概遍天下還沒有能使你恢複功力的靈丹妙藥,報仇的事,隻有你兩位師兄代勞了。”
玉真子一陣傷心,閉上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從旁插嘴,笑道:“先不談這些事,我們該早些趕路啦。”說罷,李青鸞和龍玉冰一左一右扶著玉真子,沿幽穀出山,可憐名馳武林的一代女俠此刻如深閨弱女一般,竟難自行舉步。
李青鸞一邊扶著師父趕路,一麵看著師父流淚,她似有千萬句話要說,但又若無從說起,一副欲言又止、無限淒婉的神情。忽然她轉過頭問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知不知道,什麼藥可以醫好我師父的傷?”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楞,搖搖頭苦笑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李青鸞歎一口氣,轉頭看著陳彪道:“你那小金蛇壞死了,要是碰上那大白鶴,它一定會把你小金蛇吃掉。”
玄清道人被李青鸞兩句話觸動心事,猛然憶起來一位風塵奇人,回頭問蛇叟道:“陳兄,金錢蛇毒,難道真的就沒有人能療治嗎?”
陳彪冷笑道:“如果你不信我的話,不妨請幾位名醫試試。”
玄清道人笑道:“江西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善治疑難毒症,力能回天,他是不是可治金錢蛇毒?”
陳彪沉吟一陣,答道:“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是一百二十八種蛇毒中,最毒的兩種,平常人一經咬中,百步內必死無疑。我玩了一輩子長蟲,治蛇毒這方麵,自信尚有一點本領。我那玉露解毒丸,不敢說是獨步天下聖品,但對解救毒蛇咬傷卻是神效異常,除了是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咬傷之外,隻需服一粒即可無事。我陳某決不是危言聳聽,故作驚人之言,任他妙手漁隱招公義,醫道通神,隻怕療治蛇毒這方麵,不比我高明多少。再說妙手漁隱早已不問江湖是非,武林中傳言他已離開鄱陽湖了,就是他能醫,恐怕道兄也難尋得到他。”
玄清道人答道:“招公義就是尚未歸隱,也得請陳兄先代她療好蛇毒然後我再去找妙手漁隱,看看能不能使她恢複功力?”
陳彪冷笑兩聲,不再答話,幾個人都懷著沉重心情,向前走著。
走了一陣,天已入暮,連綿山峰都逐漸隱沒在茫茫夜幕之中,晚風勁吹,鬆濤若海,夜裏山色,倍增淒涼,玄清道人側臉看師妹,隻見玉真子柳眉緊鎖,汗水隱現,似在強忍著極度痛苦。
他素知師妹性格高傲,如非有著極端難受的痛苦,她決不會流露於神色之中,心中無限憐借,顧不得悟空大師和馬君武等都在身側,低聲慰道:“你忍受一點,無論如何,今夜裏要趕出山,好早點給你療治。”
玉真子睜開星目,夜色中見師兄一臉憂戚之色,歎息一聲,答道:“我就是療好蛇毒,也成了一個廢人,何苦讓我去遷就別人?”
玄清道人笑道:“也許在十年之中,我能尋得靈藥,使你恢複功力?”
玉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點點頭閉上眼睛。
幾個人休息一陣,吃了點幹糧,又繼續向前趕路。一夜行程,苦壞了龍玉冰與李青鸞兩位姑娘,兩個人攙扶著玉真子翻山越嶺,都累得香汗透衣。到天色大亮的時候,趕了有一百多裏。旭日初升,陽光從一道峽口中透射過來,照在李青鸞臉上,紅白耀目,倍增嬌豔,馬君武替她理理鬢邊散發,無限憐借說道:“你怎麼總是愛哭呢?”
李青鸞說道:“我心裏難過了,就流出眼淚,哪裏是哭呢?”
馬君武心裏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強忍住,卻聽得身側傳來噗的一聲輕笑。趕緊回頭。但陽光滿峽,翠葉含露,哪有一點人蹤。
李青鸞也聽到了那一聲輕笑,美目四顧,搜望半晌,拉著馬君武一隻手問:“剛才那笑聲是不是人?”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是人!不過是一個本領很大的人,所以我們就看不見他。”
李青鸞圓睜著大眼睛道:“那我們快些去告訴師伯吧!”
馬君武搖搖頭,道:“不行。”
李青鸞奇道:“為什麼?”
馬君武道:“那人對我們似是沒有惡意,你要對師父說了,恐怕要招惹麻煩……”
李青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拉著馬君武,微笑含意,走回原處。
玄清道人看李青鸞、龍玉冰似都已恢複了疲勞,立時又動身趕路。
又翻越幾道山嶺,果然在中午時分到了寧溪縣城。玄清道人尋了一座大客棧,包下一進院子,安置玉真子,就陪著陳彪去購置藥物。龍玉冰和李青鸞伴隨師父身側,悟空大師張羅著準備用具,馬君武無事可做,信步離開後院,溜到前麵迎接師父。
這家大客棧店號福升,說不上大廈堂皇,巨屋連雲,但在寧溪縣城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麵是酒樓,後麵兼營著客棧。
這正是中午時候,樓下敞廳十幾張八仙桌上酒客滿座,一片猜拳呼喝之聲充塞敞廳。靠右側牆邊一張小單桌上,坐著個儒巾青衫的俊秀書生,馬君武轉過頭看了人家一眼,立時覺得那書生和一般人有點不同,傍案獨坐,自然中含蘊著一種高華氣質,芸芸酒客中他宛似鶴立雞群,不覺望著人家呆了一呆。
驀地裏青衣人也轉過臉來,若有意若無意對馬君武淺淺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裏,射過來兩道奇光,光如冷電中挾著霜刀,逼得人不敢再看,馬君武隻覺得心頭微微一震,連人家麵貌沒有看清楚,不自主別過了頭。
這當兒,玄清道人和陳彪已購齊藥物歸來,馬君武接過師父手中幾包藥,心中卻還在想著那青衣書生,不禁又側過頭偷看了人家一眼:隻見他麵壁而坐,舉杯獨酌,閑逸神態中,卻潛蘊著一種令人不可逼視的華貴氣質。馬君武暗覺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書生,和常人大是不同。心裏想著,人已隨師父進了後院。
玄清道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師妹療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陳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