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芬又說道:“我想這裏麵一定有什麼原因。”
蘇飛鳳拉著她一隻手,道:“義父這幾年來的神情,確實和過去判若兩人,我心裏早就有了懷疑。咱們一塊兒去見我爹爹,也許他有辦法探出原因。”
招月芬淡淡一笑道:“現在也隻有這個辦法了,如果我現在回去,我父親也決不會輕輕放過我。”
蘇飛鳳回頭看了馬君武一眼,扁扁嘴道:“都是為你,害得芬妹妹有家難歸。”
馬君武一時間無言可對,歎息一聲,垂下了頭。
白雲飛突然一轉臉,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在蘇飛鳳瞼上,接過:“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們應當感謝他才對。”
蘇飛鳳茫然問道:“怎麼了?”
白雲飛白中透紅的臉上,突然罩上一團肅穆煞氣,傲然答道:“招公義隱居翠石均,根本就不是想擺脫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所製,不得不洗手歸隱,這中間必定有一個極大隱秘,這隱秘不是他不願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對兩位說的也就是這些。你們早就該設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補牢時尚未晚,不過你們要不是帶他去登門求醫,料你們還想不到這些,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呢?”說罷,轉臉對馬君武淺淺一笑,肅然如霜的俊臉上,立時又透出滿麵春風。
白雲飛幾句話,全船震驚。玄清道人細想妙手漁隱招公義言詞神態,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醫,俠心仁術,名播江湖,遽然間隱居翠石均,斷絕塵緣,實非尋常。再想他剛才替玉真子銀針驗毒時,仁慈隱現眉宇,但一提到聳雲嶺大覺寺,立時微露驚怖,似是心有餘悸……
玄清道人心裏在想,招月芬已移蓮步走近白雲飛,低聲說道:“不錯,我父親近年來行動的確處處可疑,但我總覺得是他老人家性情轉變。如今想來,蹊蹺頗多,中間必另有曲折院情。”
白雲飛看她深情款款,借機攀談,不覺蕪爾一笑,緩緩轉過身子,這就使招月芬無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紅暈。
馬君武看場麵鬧得十分尷尬,趕緊忙著打圓場,走上一步笑道:“失禮得很,我倒忘了替幾位引見了。”說罷,介紹白雲飛和蘇飛鳳、招月芬認識。回頭看李青鸞紅衣飄飄,站在身後,又對蘇飛鳳道:“蘇姑娘久想和師妹認識,此刻你們好好談談吧。”
李青鸞麵帶微笑,走近蘇飛鳳道:“蘇姊姊,那晚上姊姊救了我們,我心裏就一直在感激著姊姊。”
蘇飛鳳聽得一怔,握著李青鸞一隻手,熱淚盈眶,低聲說道:“妹妹,我……”
李青鸞蟹著柳眉,右手緩舉,用衣袖擦去蘇飛鳳眼淚,滿臉感傷接道:“姊姊心裏難過嗎?唉,我心裏難過了也是要流眼淚的。”說罷,兩顆淚珠兒已順著眼角淌下,嬌軀慢慢偎入蘇飛鳳的懷中。
無影女俠悚然一驚,心中驟湧起萬千感慨:這樣純潔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奪愛?不由自主地一收右臂,抱緊著她,淚眼斜賺馬君武,滿臉纏綿悱側神情。馬君武心頭一震,轉臉他顧,但見白雲飛雙目圓睜,盯在蘇飛鳳和李青鸞身上,眉目間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他眼神轉到馬君武臉上,微微一歎,又轉頭望向別處去了。
幾人情形大都落入玄清道人眼中,目前除了對白雲飛有著莫測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幾點疑竇,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師妹看去,正巧玉真子轉臉看他,四目接觸,玉其子低聲說道:“你既把鸞兒薦入了我的門下,我決不許她和師父一樣,吃了一輩子苦,你得好好地照顧她。”弦外之音,無疑替李青鸞撐腰作主。
玄清道人道:“你放心吧!武兒不是負心忘情的人。這孩子雖聰明機智,但心地卻很忠厚,擔得起,放得下,我的話他決不會不聽。”
兩個人忘其所以的一唱一和,悟空大師也聽得放下了心裏一塊石頭。老和尚近來冷眼旁觀,看出李青鸞已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馬君武。小姑娘天性純良,稚氣未脫,萬一情場挫敗,結局必然悲慘。自見蘇飛鳳後,更是擔心,看她秀美不輸李青鸞,對馬君武用情之深,溢於言表,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讓他以師父之尊,出麵成全李青鸞心願,但總是開不出口,現今聽得他們師兄妹一番對話,暗裏高興,心道玉真子一力主張,要比我老和尚說的話有效百倍,這樣看起來,玄清道人想不管也不成了,不覺愁眉一展。
快艇在湖麵劈波飛馳,船上人卻都是滿懷心事,幾顆兒女心,千縷癡情絲,交織成一片複雜的情網。
船近饒州碼頭,已是暮色蒼茫,萬頃湖波中漁火點點,蘇飛鳳送馬君武等棄舟登岸,握著季青鸞一隻手,幽幽說道:“妹妹,你自己珍重,姊姊不送了。”
李青鸞垂淚微笑,答道:“我以後會時時想你的。”
馬君武轉過身來對蘇飛鳳、招月芬躬身一禮,笑道:“兩位姑娘雲天高誼,馬君武感恩難忘,他日有緣再會,定當禮報隆情。”
蘇飛鳳淡淡一笑,拉著招月芬道:“義父的事,不宜再緩,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見我爹爹去。”
招月芬回頭吩咐快艇馳回,無限依戀地望了白雲飛幾眼,才和蘇飛鳳並肩而去。
馬君武直望兩女背影消失,不覺悠悠一聲長歎。白雲飛站在他身後,突然笑道:“看來蘇飛鳳對你很癡情,但她不忍奪人所愛,那蘇朋海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還算不錯。”
馬君武回頭答道:“招月芬對白兄鍾情尤深。”
白雲飛淡淡一笑,側目看著站在馬君武身邊的李青鸞,掉轉頭緩步而去。
馬君武已知眼前這位看上去纖弱秀雅的書生,是一位身懷奇技的異人,早已心存仰慕,見他要走,不覺追了兩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多情自古空餘恨,難道我不該走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君武征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白兄杯酒訂交……”
白雲飛一笑接道:“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不喝也罷。”說完話,便又轉身欲去。
馬君武心中大急,搶一步攔住去路,道:“白兄風塵奇人,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論交,但相逢即是有緣,難道白兄就這樣決絕而去嗎?”說完話,黯然垂頭。
白雲飛星目一閉再睜,射出萬般柔情,低聲歎道:“相見爭如不見,多情徒增別緒,又何苦多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馬君武慢慢抬起頭來,觸到了白雲飛的眼光,此刻他眼睛裏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無限的溫柔,如深壑大海,如當空皓月。馬君武本來是有話要說,但一接觸白雲飛的眼神,不覺一呆,忘記了要說的話。
白雲飛看他一副呆若木雞模樣,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臨別一晤,多增一分悵潤離愁,那麼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馬君武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準到。”
白雲飛眼神猛地落到了五尺外的李青鸞身上,隻見她,紅衣隨風飄動,臉露微笑,如花盛放,望著他和馬君武談話,神態間那樣天真純潔,眼光是那樣柔和,似乎她對誰都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頭一震,隨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帶你師妹同來。”說罷,轉身自去。
馬君武和李青鸞回到客棧,玄清道人等已是先到。三清觀主一心記掛著要到聳雲岩大覺寺,求得雪參果以便療治侵入師妹骨髓中的金線蛇毒。馬君武腦際裏卻盤旋著白雲飛的影子,這位秀逸絕倫的少年人,隻露一手銀線係舟的絕技,已使馬君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一直在想著今夜湖畔聚晤之時,怎樣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師徒兩人,各想各的心事。
一餐晚飯匆匆用畢,玄清道人放下碗,轉望著悟空大師笑道:“招公義提起聳雲岩時驚怖微現,大覺寺僧人們自是大不簡單,奇怪的是江湖上從未傳說過那座古刹事跡,就目前形勢說,我們是非得去聳雲岩一趟不可,雖是拜山求藥,但不得不作應變準備,我想讓武兒、鸞兒護送他們師叔西送昆侖三元宮,我今晚上就動身趕往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去。你怎麼辦?是不是要回華林寺?”
悟空大師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讓了方丈禪位,回不回華林寺都無關緊要,橫豎無事,我就陪你去聳雲岩吧。”
玄清道人高興得大聲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今夜就動身如何?”
玉真子一聽師兄馬上要走,不覺一皺眉,道:“妙手漁隱再三告誡說不可涉險,大覺寺僧人們當是非凡,不如先回三元宮去,見了掌門師兄再說。”
玄清道人望著師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羅漢掌和二十四式降龍杖法,獨步江湖,有他為幫手,萬無一失,再說我們是求藥,不是去和人動手,大覺寺僧人如果是得道高僧,當不致吝嗇一枚雪參果,救人一命,如我們求藥順利,也許會先你們回到三元宮的。”
玉真子知師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子療好自己身上蛇毒,無限深情地看了師兄一眼,遂閉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囑咐馬君武幾句,和悟空大師聯袂而去。
馬君武、李青鸞、龍玉冰送走了兩位長輩,回店後分頭安歇。龍玉冰為服侍師父,和玉真子合住了一個房間,丟下了李青鸞單住一室,她正要脫衣就寢,忽聽臥室的門環輕響,打開門看,見馬君武穿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頭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額,當門而立,身上越顯得英俊動人。
李青鸞看了一陣,笑道:“武哥哥,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馬君武拉著她步入房中,微笑著道:“我在門外等你,你換件衣服,我們到湖畔赴約去。”
李青鸞很快換上了衣服,和馬君武並肩出店,直奔湖畔。
這時,初更已過,夜色將闌,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輪新月,光華匝地,兩人匆匆出了城門,放眼望去,隻見一片茫茫波光中,千萬點漁火閃爍。馬君武回頭看李青鸞新換衣服,仍然是一身銀白,白短衫、白羅裙、白絡裹發,襯著她雪膚玉貌,月光下更覺得嬌美無匹,容顏絕倫,不覺看得一呆。
李青鸞嫣然一笑,問道:“武哥哥,你看我,覺得我好看嗎?”
馬君武正待答話,突聞身側一聲輕笑道:“嗯,好看極了,秀麗絕代,耀眼生花,他有你這樣美麗的師妹,豔福不淺。”
馬君武轉臉看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邊,他仍穿著白天的一襲青衫,臉含微笑,望著兩人。
馬君武微覺臉上一熱,拱手笑道:“白兄已到多時嗎?有勞久候了。”
白雲飛眼光迫到他臉上笑道:“來很久了,你隻顧說體已話,哪還會想到是來赴約的?”
馬君武訕訕笑道:“小弟晚到一步,這裏謝罪了。”說了話,真的深深一緝。
白雲飛笑道:“我已在湖畔備好小舟,我們今晚上在湖中賞月小飲,叫你送了杯酒訂交的心願。”
說完便和馬君武、李青鸞向湖邊走去。
停舟岸邊,站有一個身軀修偉的灰衣大漢,側臉而立,似是有意躲避著,恐怕被別人看清楚了他廬山真麵目。
白雲飛先跳上小船,招招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雙躍登舟上,隻見船頭上早已鋪好了一條很厚的白色毯子,毯子中間放一張矮腿小圓桌,桌上擺著八小盤精致菜肴、一把白瓷酒壺。白雲飛揮揮手,對岸上談衣大漢說道:“不用你了,我們要自己搖舟小飲。”
灰衣人對小舟一個長揖,轉身自去。
白雲飛左手收錨,右手搖櫓,小舟打個轉,直向湖心駛去。船行雖快,但極平穩,菜肴酒場,點滴未溢,片刻之間,已離岸裏許遠近。白雲飛放了櫓笑道:“好了,這裏湖麵很靜,我們可以用酒啦。”說罷,伸出皓腕,端起瓷壺,替馬君武、李青鸞斟滿了酒杯後,又倒滿自己麵前的酒杯。
馬君武見他玉腕欺雪,手指纖纖,斟酒時一陣珠蘭香氣襲人,不覺心中一動。但未容他多作遇想,白雲飛已舉杯勸酒,三個人對飲了三個幹杯,李青鸞已有些力不勝酒,放下杯子說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武哥哥扶我回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斜睇著馬君武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再陪你幹上三杯?”
馬君武笑道:“三杯酒我大概還可以奉陪,再多了就要當場出醜。”
白雲飛端起瓷壺,又替馬君武斟滿酒杯,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莫負今宵!”說罷,連飲了三個幹杯。
馬君武剛剛陪了一杯酒,忽聽得李青鸞叫道:“武哥哥,我頭暈了!”說著話,嬌軀移近馬君武慢慢把上頭身靠入他的懷中。
馬君武細看她嫩臉泛紅,星目半合,柳眉徽蹙,實在有了醉意,哪還忍推開她。隻好輕輕扶著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師妹稚氣未除,不懂一點禮教,白兄不要見笑才好。”
白雲飛放下酒杯,望著兩人呆了一陣,低聲笑道:“這孩子這樣純真,倒是少見。”說完,慢慢轉過臉去。
這一瞬間,馬君武似見他眼睛中蘊含著兩包晶瑩淚水,心中甚覺奇怪,正待開口,白雲飛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天上新月半圓,人間磷風相依。待小弟為兩位和奏一曲,聊表祝賀心意。”說罷,移步入艙,取出一張鑲玉小琴。
馬君武細看那玉琴,隻見翠玉為胎,金線作弦,盤龍繞風,精致無比,不覺吃了一驚。
白雲飛看出馬君武錯愕神情,淡淡道:“這張玉琴,雖然名貴,隻是知音難遇,徒負這精致玉琴了。”
馬君武笑道:“玉琴得遇白兄,正是寶琴得主,琴果有知,夫複何憾。”
白雲飛輕伸皓腕,理好琴絲,笑道:“但得一曲知音,玉琴碎而無怨。”說完話,織指走弦,一縷幽怨音,自弦上揚出,聲韻柔和婉轉,漸漸的琴聲愈來愈高,聲音也愈來愈覺淒婉。
李青鸞人本純潔,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隻聽得淚水若斷線珍珠,汩汩下落,終於她伏在馬君武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馬君武初聽琴音,隻覺聲音淒婉,聞之酸鼻。時間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製著,不知不覺間星目中也滾滾淚下。
驀地裏琴聲停住,餘音嫋嫋,散入高空。馬君武神誌一清,李青鸞已哭得像淚人一般,白雲飛此時放下寶琴,眼含淚光,站在身側笑道:“馬兄妙解音律,請評評琴韻如何?”
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隻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複平靜神色。
李青鸞經過一哭,哭醒了幾分:“你彈得真好聽,把我和武哥哥都聽哭了。”
白雲飛笑道:“你喜歡聽,將來我就教你彈。”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不要學,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
白雲飛歎息一聲,站起身子,抬頭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兩人一陣,說道:“天色已過午夜,你們也該回去啦。”
李青鸞突然走近白雲飛身邊,問道:“白哥哥,你的本領大極啦,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臉向馬君武看去,隻見他盤膝而坐,也正仰臉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滿是憂慮,似是對玉真子傷勢甚為擔心,因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聯袂上聳雲岩大覺寺,去求雪參果,丟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龍玉冰和李青鸞都是女孩子,保護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擔,無形中落在馬君武肩上。饒州府距昆侖山遙遙幾千裏,這段行程上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馬君武自是難對師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時,他還不覺什麼,但師父一走,馬君武突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所以李青鸞一提到玉真子的傷勢,馬君武就不自覺發起愁來。
白雲飛看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笑道:“你愁什麼呢?吉人天相,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複的。”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妙手漁隱招老前輩身上,哪知招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但是不是有效,還難一定斷言。家師求藥心切,已和悟空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閱曆欠缺,技不如人,保護師叔西行數千裏,頗感惶恐……”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動手,招術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對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煩了。”說到這裏頓一頓,又笑道:“至於招公義,不過是浪得虛名,他說金錢蛇毒,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那倒是未必見得。”
馬君武聽得俊目圓睜,問道:“怎麼?難道白兄醫得金線蛇毒嗎?”
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白雲飛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醫術,也難醫得。”
馬君武默然垂頭,白雲飛隻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
這一陣,小船上靜極了,沉默中馬君武聞到白雲飛身上散出來陣陣甜香,如藝似蘭,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從李青鸞身上嗅得的香氣,大是不同,香雖清淡,卻是中人欲醉,不覺側臉向身旁的白雲飛望去。
白雲飛已警覺到,緩緩起身,斜睇著馬君武,嗔道:“你看什麼?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還看不夠嗎?”
白雲飛說完一笑,走到船尾,掌著櫓又笑道:“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
馬君武皺皺眉,暗道:怎麼他在無意之間,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雲飛送兩人登岸後,對李青鸞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說完後,半側臉斜睇馬君武又道:“蘇飛鳳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蘇飛鳳是個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鍾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然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墜入情網,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糾纏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雲飛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蘇飛鳳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馬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李青鸞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卻並不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看馬君武,一張素來嬌稚無邪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馬君武知她純樸的心靈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白兄與我說笑話,你怎樣能當真的呢?”
白雲飛恢複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白兄回去。”
白雲飛談談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鸞轉回客棧。
兩人回到客棧,天已三更過後,馬君武送李青鸞回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馬君武卻止不住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心裏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隻有玉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馬君武驚叫出聲,兩個縱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一掌護麵,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複明,但見玉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龍玉冰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驚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製著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拿,馬君武一見那一襲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麵目,已知是白雲飛了。他隻管推拿著玉真子的關節穴道,對馬君武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裏,白雲飛停了手,回過頭對馬君武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
此刻,馬君武已想到白雲飛可能是在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問道:“白兄,你這是幹什麼?”
白雲飛眼神一閃,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鬆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隻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髒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髒了。”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麼樣?”說著話,慢步到了門外,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榜。
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白雲飛告訴他,隻要一動她,玉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馬君武哪裏敢動,自忖不是白雲飛敵手,心裏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衝出房門,隻見白雲飛神定氣閑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蕩,冷笑一聲道:“白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了,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
白雲飛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下麵的話不說了。這就使馬君武心裏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擺布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並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白雲飛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龍”猛地向白雲飛的右腕脈門扣去。
絕招驟出,迅如雷閃,馬君武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白雲飛已失去蹤跡。
馬君武躍上屋頂,流目四顧,月光下隱見正東方幾十丈外一點人影晃動,馬君武人雖聰明,隻是毫無江湖閱曆,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騰身便向正東方追去。
馬君武追,前麵那人就跑,一陣工夫,已到郊野,馬君武急怒間高聲叫道:“白雲飛,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味逃逸,算哪門子人物!”
果然前麵那人在樹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來。馬君武施展“八步趕蟑”輕功,轉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閉門推月”猛向那人後背擊去。掌勢打出,已擀出對方並不是白雲飛,再想收掌,已來不及。
突然那人一聲長笑,一個大轉身避開了馬君武掌勢,左腳一抬,踢小腹,避招還攻,幾乎是一齊動作。馬君武吃了一驚,趕忙躍退幾步,再細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紗遮麵,正是替白雲飛搖船的灰衣人。
灰農人看馬君武停手不攻,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兒家好大的火氣,就你那點微末之技,也配和我們小主人動手,我老頭子今夜要不給你教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馬君武看出他是替白雲飛搖船的人,心裏本就生氣,又聽他口稱白雲飛是小主人,又要殺害自己,這就激起心頭怒火,冷笑道:“白雲飛害了我的師叔,你既是他下人奴仆,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說。”
灰衣人聽馬君武出言不遜,大怒道:“昆侖三子也不過粒米螢光,你還能有多大的本領,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錯。”說罷,兩掌連環劈出,掌風颯颯,威勢果然非同小可。馬君武未帶兵刃,隻好展開天罡掌迎敵,天罡掌招術雖然神妙,無奈那灰衣人招數更奇,而且功力也較馬君武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馬君武已被迫得手忙腳亂起來,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顧忌,不敢對馬君武真下辣手,因此馬君武有驚無險,還可以勉強對付。